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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签了!签了!”他一路欢呼着,雀跃着,奔向他的父母亲人。

  “这么小就出国?”我疑惑地问我身边的老人。

  “现在上海就时髦这样!”老人说,“听说,这样的小留学生出去特别好。我们的教育水平比美国高多了,他们出去了,数理化不用愁,英文又因为年纪轻,很容易学会,绝大多数的都能上很好的美国本科大学,一下子融入美国社会。再加上现在的政策,能出去的,谁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上大学前就走?”

  “家长舍得吗?”我又问。

  “你看。”

  我顺着老人的手看过去,小孩的父母的脸上红光满面,洋溢着幸福,喜悦,激动,骄傲,自豪的笑,他们迎上自己的孩子,抱进怀里。

  呼拉一声,很多人也一下子围了过去。“怎么签的?”“哪个领事签的?”“领事问了几个问题?都是什么问题?”“领事用英文还是中文问的?”......

  他的父母只允许他回答了几个问题,就拥着他,像一个得胜的大将军,凯旋还朝了。

  “看见了罢?”老人充满智慧地说,“父母当然舍不得,可是,只要是为了孩子好,他们什么都舍得!”

  我看到那群人不再排队,而是围在那里,议论,交换得到的仅有的一点点信息,我不解地问那位老人:“他们不排队了?”

  “他们有些人连护照还没有拿到呢!来这儿,不过是探探消息,做做准备。他们排队,主要是想和队里要去签证的人聊聊,当然,也想体验体验。”他又接口说,“你该不会是今天就要进去签罢?”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恐怕是受不了再来这么一天了。反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老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以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日已近中午。我们也渐渐排到了领事馆的正面。大家的神色都变得紧张严肃起来。领事馆前面没有一片树荫,据说是为了防止刺客。这个时候,南方的骄阳直射下来,每一个人都已经暴晒了将近四个小时,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西装革履的,可以说是汗透重衣了,大家的心里都已经烦躁不堪。那一对老夫妻紧紧地互相搀着,互相扶着,我想,他们任何一个人,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另一半,他们都不可能再支撑下去了。

  突然,领事馆出来一位工作人员说:“午休了。”

  像我这样毫无经验的人大吃一惊,忙问:“领事馆还午休?”

  款爷说:“那当然,他们这些领事老爷们还能累着了?”

  后来到了美国,念书,工作,美国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午休。难怪大家都说,美国人在中国当领事可真舒服,领很高的美国工资,按照中国的轻松的工作时间工作,受人尊敬,有一点做威做福的贵族大老爷的感觉。听说,中国是美国外交官们向往的美差,来了就不想调走了。

  那位老人又说:“今天来晚了一点儿,人又比以往多。要不然,应该能赶在午休前进去的。唉,应该带些午饭来的。”

  我们几个人四周看了看。有些带了干粮的人已经开始吃起了饭,而我们应该是比较尴尬的了。我们现在已经几乎在队的头里了,如果去吃饭,下午回来,又得重新排。可是,不去吃呢,那种又饥又饿又渴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我数年后回国,帮岳父母办理出国探亲手续时,发现美国使馆的签证改成了预约的了,这样不仅不再需要苦等,也让使馆自己可以掌握每天签证的人数,可以说是一大改革。

  款爷毫不犹豫地说:“我去买吃的给大家!”

  大伙忙一边谢着一边掏钱给他,他一笑拒绝:“这点钱我还掏得起!”

  我们吃着他买来的盒饭,包子和冷饮,感激地望着款爷,好受多了。我们又让那一对老夫妻到一家冷饮店去歇着,“到我们的时候,我会去叫你们!”我向他们保证着。

  吃完了,款爷又抱怨这周围的餐馆全都是黑了心地敲我们这些出国的人的钱,他大声地说“八块钱一斤包子!”

  我们都咋了咋舌。

  “我要是走不成。我一定把这周围的餐馆都买下来!”他又发奇论。

  “是不是要大赚它一笔。”我大笑着说。

  “哪儿!我要只按成本卖,也算是为出国人员服务罢。”他笑着说。

  “让我们看看你今天记的数据。”有人问款爷,“今天是哪几个领事?”

  “据我的记录,今天上班的杀手特别多,有西亚杀手,白面杀手,老处女杀手。所以我今天又不进去了,全当是又收集资料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是杀手?”另一个人问道。

  “就是那几个特爱拒签的领事老爷!”他有点儿不屑一顾地说,“今天,最容易签过的慈善家好象没有上班!”

  说笑声中,领事馆开门了。我急忙去叫了那一对老夫妻回来。

  轮到我们了。我们迈进了领事馆的小铁门,理论上讲,我们是在美国的土地上了,大家毫无表情地鱼贯而入。

  突然,那个半奖不敢进去的女孩子,脸色苍白地大叫着:“我不进去!我不进去!”夺门而出。大家都神色黯然,我和老人紧紧地握了握手。

  一走进签证厅,从酷暑下,一下子走进这空调开得很足的地方,先是一阵惬意。然后,不知道是有一点害怕,还是真的很冷,一股寒意从胸头涌起,透体冰凉。而身经百战的老兵们,纷纷拿出长衣长裤穿上。以后,我不止一次地注意到,也许是美国人火力旺,怕热,他们的空调总是开得非常的足,所有的中国人都受不了。“给你。”那位老人递给我一件运动衣。我轻轻地接过,心中一热,忙说:“谢谢......”“嘘......”老人忙止住我,低声说:“安静!”

  慢慢地,我明白了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死一般的静,除了偶尔几句英文夹杂着中文的问答。因为美国领事可能太自豪他们会讲一些中文,他们叫人的名字,而不是叫号,而他们的中文发音又实在令人不能恭维。我几乎没有听见有几个名字他们发对了音。可是,如果你被叫而没有听到,等你赶到签证窗口,领事们就会很生气,他们可能觉得,“我的中文发音这么纯正,你们聋了是吗?气死我了!”领事们往往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也不问,就不耐烦地盖上拒签的章。这样,一年半年的辛苦就全部付诸东流,按照当时美国使馆的规定,又要再等上起码半年,才又有资格来上一次这样的Ordeal(苦难与折磨),听说现在,不需要等这么久了,谢天谢地。

  大家就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轮到自己,轮到自己命运的审判。我悄悄地吞下一片镇静心脏的药。

  “五简。”

  我想这是叫我了。记得以前外教也这么发过我名字的音。

  我慢慢地站起身,试图平息自己的心跳,可是,平时很灵的药这一次不再有效。我站在签证窗口前面,全身颤抖,心跳不已。我吃力地把材料塞给签证官。她看了很久,没有说话。我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端详起我的签证官来,不由得心头又一紧,按照我的同学,和外面老兵们的描述,她应该就是最可怕的老处女杀手了。不过,这帮人起外号也够损的,其实,她还是很美的,风姿绰约,是一种成熟的美。我正想着,她抬起头,张口就问:“Why?(为什么)”

  我一楞,结结巴巴地说:“What?What?(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她不耐烦地说:“Why do you want to go to US? You are attending Fudan, a top school, yet your school in US is not a top tier school. Why? (你为什么要去美国,复旦是中国最好的学校之一,你要去的美国学校并不是顶尖的?)”

  我当时恨不得打死我自己,所有的人都告诉我:“第一个问题一定是Why,想都不要想,就该用现成的答案往上套。第一个问题回答一定要流利,顺畅,才能留下一个好印象,才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