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笑着,把两块砖头塞回书架,跑出图书馆。
我大言不惭地对汪馨说了很多。
汪馨没有说话。
现在,想起来,我的话挺幼稚的。
绝大多数的同学都像我们一样很快地放弃了读大块头的哲学著作,但是,小册子,沙龙,讲座,还是很受欢迎。只有李钢例外,他迷上了哲学方面的书。
我们都很惊异。有一天,我问他:“正在看什么哪?”
“一本关于悖论的书。”他头也没抬地说。
“什么论?”我忙问。
他合上书,给我看书名。
“悖论初探。”我接过书,念着书名,问,“什么是悖论,举个例子?”
“比如,有一个村子,只有一个理发匠,他宣布,只给不给自己理发的人理发,并且给所有不给自己理发的人理发。请问......”
我打断他:“请问这个理发匠该不该给自己理发?”
“你听说过这个例子?”李钢问我。
我摇摇头说:“没有。猜的。让我想一想该怎么破解它。”
那一整天,我都在想:如果,他给自己理,那么按照“只给不给自己理发的人理发”的规定,他应该不给自己理;如果,他不给自己理,那么按照“并且给所有不给自己理发的人理发”,他因应该给自己理。我的头都绕糊涂了。
第二天,我急忙找李钢去问答案,他笑着递给我书说:“答案在这整本书里。”
我看了看那厚厚的一本书,摇了摇头,说:“谢了。这种砖头书,我一看就头疼。”
李钢忙说:“不是我不说,只是答案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而且,我也觉得书里的理论和答案也是模棱两可的,一大堆。”
我想了想说:“嗯。什么都知道了也没劲儿,咱还是留点儿谜罢。有点想头。”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样解这个“悖论”。我有的时候,有空闲的时候,还会想上一想。
我还是很少见单颖。连谭志强他们都不常见。只有李钢,因为他也住校,晚上的时候,还常见到。一天晚上,他一把抓住我说:“明天周五,晚上回家吗?”
“不回,干什么。”我问。
“明天晚上,我和谭志强请你,哥几个儿好久没有在一起聚聚了。”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
“你没什么安排罢?不用和女朋友们请个假?”李钢笑眯眯地说。
“没安排。我已经好久没有约单颖了。”我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中之话。
“那就好。”他又神秘地笑笑。
第二天晚上,还是在学校边上的那个小馆子里。我们喝了些酒,抽着烟。先聊了聊天。然后,他们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还是谭志强先开了口:“最近,很久没有见单颖?”
“都挺忙的。我也好久没有约她了。”我答道。
“你们没事儿罢。”他又问。
“没事儿。我想,我们就是因为太‘没事’了。”我喝了一口酒,很为自己的双关妙语而得意。
“不是因为新欢罢。”李钢笑嘻嘻地说,“你小子,把我们班的班花都夺走了。”
我的一口酒差一点儿噎在嗓子里,我咳嗽了半天,才问出声:“你是说......”
“跟哥儿几个也装傻?,当然是汪馨呀。”李钢笑着说,“我们四班的班花,最有味道的一个了。要说你小子的眼界也是真高,艳福呢,也是真大。”
我一下子笑了,“你们可真是能胡扯。我们俩只是学习伙伴,特单纯。你们班的施哲不是她的男朋友吗?”
“不是罢。”李钢不信,“我看不像。听说施哲特别吃你们的醋。”
“毛主席保证,真的特纯洁。”我信誓旦旦地说。
“得,得,起什么誓。我们又不是逼供的。”李钢还是开着玩笑,“要起誓,你现在倒真的是有两位愿意听的,可惜不是我们。”
谭志强看我脸上有一点挂不住,忙插进来说:“没有就好。两个可真够你受的。”
我又说:“真的没有。”
谭志强忙转移话题:“你听说了吗,这一次的新年晚会要全年级一起搞。”
“为什么呢。”我问。
“嗨。还不是怕攀比吗?”李钢插进来说,“去年,我们搞得那么火,好多别的班上的人都到我们班上来,搞得好多人不高兴。今年,本来,几个班都憋着一口气,要把别的班比下去。”
“这样也好。”我有意转移话题,“去年我们是真的盖了帽了。白雪还真的是有两下子。哎,李钢,你和白雪怎么样了?”
“我们俩好着呢!不劳您老操心。你也别净转移话题了。放心,我们也不再逗你了。”李钢笑着说。
“说正经的,听说,这次的晚会挺洋气的,是化妆舞会,可以带partner (伙伴)。你带谁?”谭志强忙问。
“这问题对我们来说,挺简单,对你可就不一定了。”李钢又凑趣说。
“单颖。”我毫不犹豫地说。
“最难消受美人恩。”李钢又不依不绕地说。
我想,也许是因为他们开了太多的玩笑,我也突然不太肯定我的判断了。过了几天,下了晚自习,我叫住汪馨。她的家离学校不远,没有住校,我送她回去。我讲了李钢他们的“玩笑”,试探着问她:“汪馨,男女间为什么就不能有友谊呢?我们只是朋友,对吧?”,我一边讲一边紧张地盯着她。也许是天色太黑罢,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听完了,她轻轻地说:“你们男生真逗,就爱开这种玩笑。”
“就是,他们是特逗,我也坚决否认。特别没劲儿,都有点烦他们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努力掩饰住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测试”馨儿。我很满意,很相信我“测试”的结果,太相信了。
她没有再说话,我们又静静地走了一会儿。
“我到家了。”她说。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一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再见。”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再见。”我看着她走上楼,才转身走开。一阵寒风吹过,我心里有一丝的怅惘,这究竟是不是我所想要听见的回答呢。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我紧了紧衣服,大步向学校跑去。
天冷了。
新年晚会,我约了单颖。
“我要扮白雪公主。”单颖很高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你说好不好。”
我犹豫了一下,本来想说多俗啊,可是我突然有一种交浅言深的感觉,我连忙说:“挺好的。”
“那你呢?”她问。
“噢,我还没想好呢。”我笑着说,“不过,我想,我再怎么装,再怎么扮,也不会像个白马王子的。”
她笑笑,没有说什么。
不记得当时忙了些什么,只记得很久没有见汪馨。
我几乎是到晚会前最后一天才决定要扮成一个五四时期的学生。整整一天,我到处找租衣服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当时化妆舞会特别时髦,找了好多家租衣店,都没有找到我想要的衣服:灰色的中山装。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又不太合身,稍微改了改,又费了半天时间。赶到单颖的家里去接她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我敲了敲门。门开了。
我眼前一亮。我又一次地惊讶于她的美丽。我不记得我再见过有谁更适合白雪公主的化妆了。如果,同一个舞会里有谁也不幸选择了同样的化妆,我将会为她们难过。一套做工并不精致的甚至有些俗气的服装,反而衬托出了她的脱俗。
“不好吗。”她轻声问。
“好,棒极了。”我回过神儿,忙说,“震了。”
“谢谢。”她微笑着说,“我也很喜欢你的化妆。”
“Ok, Let"s go。(好,我们走吧)”我大叫着,“我们要晚了。”
一路上,单颖的回头率比平时还要高,我走在她的旁边,心里美滋滋的。
进了学校,我们向学校礼堂走去,单颖还是众人目光关注的焦点。
迎面走来谭志强和他的date(伙伴),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遍,脸上突然变得怪怪的,有什么话要说,看了看我身边的单颖,却又欲言又止。
“谭志强。”我忙打招呼,“你去哪儿。”
“有点儿急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他还是很怪地看着我说。
“要帮忙吗?”我问。
“不用了。”他农5c摆手说。
“那我在礼堂里面等你。”
“好罢。”他摇摇头,匆匆地走开了,最后又回头大喊一声,“我马上就回来。”
进了礼堂,灯光暗暗的,又闪着五彩的Disco 的灯光。我们过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大多数的同学都戴着面具,我拉着单颖,一边猜着面具后的人,一边为或对或错的结果而大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