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面对着康燕的成熟,自信,我很是相形见绌,我对她充满了敬佩。这些话,在毕业以后,在我也稍微成熟一点儿以后,我才终于有机会当面对康燕讲。我很庆幸,我们后来成了朋友。
我又开始为艺术选修课发愁了。在高三以前,学校要求一定要修完三级艺术选修课,否则不能升级。我高一第一学期修的低级艺术课就差一点没考及格。第二学期,我是能拖则拖,没有修。高二这两个学期,我一定要第一个学期修中级艺术课,第二个学期修高级艺术课,要不然,就得留级。可是,我低级课都差点当掉,更何况中级课?高级课我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我坐在文艺复兴艺术史的教室里犯着楞,这几乎是我最后的选择了。其他的几门中级课,我旁听了一下,古典音乐的期末考试是要求听录音写出曲名,还要求弹和音。绘画类的课要真的画。我一下子就被吓了出来。我闭着眼,心里默默祈求这门课不要太难。
“同学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老师。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为什么选这门课。艺术史吗,历史的东西,背一背就好了。不错,考试的时候是有要求背的东西。但是,这更是一门艺术课。考试的时候,我会像古典音乐课那样,有听录音的考题,也有类似的看绘画,雕塑,答作者的问题。当然,我的课没有那些课那么难,那么深,不会要求你们亲自弹或者是亲自画。这门课的特点是全面,我希望,通过这门课,同学们可以对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我再也没有心思听下去,心里暗暗叫苦:“还说不难。别的不说,听录音,看绘画,雕塑,答作者,我就肯定不行。唉,我估计我是一定过不了关的了。”
整整一堂课,我愁眉苦脸的,几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终于下课了,我把头懊丧地埋在手里,恨不得拔下自己几根头发。
“Hi,吴剑,你没事儿罢?一堂课你一点笔记也没有记。”一个温柔的女声问。
我抬起头,一张满是淡淡的笑,温温的关切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我并不认识。我迟疑地问:“你是......”
“我叫汪馨。四班的。”她还是微笑着。
“我叫吴剑。我是......”我伸出手,刚想说自己是三班的,急忙想改口说是二班的。
她落落大方地握了握我的手,没有我们那个年纪女生常见的扭捏与做作。她还是笑着说,“我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干得很棒。”
很令人舒服的赞美,简洁而恰到好处。我这才抬起头,细细地打量起她来。
第一眼,她不是令人十分注目的那种女孩子。是耐看的那一种。素面朝天的一张脸,清清淡淡的,月牙般的眼睛,总写着笑意,皮肤是满了健康与活力的那种白,还有一抹红润,笑起来,脸颊边上两个淡淡的酒窝。我想,她给人印象最深的一定是她的笑。淡淡的,像春风,像淡月,温馨感人。我当时真的是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暖洋洋的,很舒服。她在哪里,都不会很intrusive(突兀),像是一种“温馨的存在”。
我后来叫她馨儿。
她还是笑着说:“我的笔记你可以先拿去用。我听说这门课笔记挺重要的。以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一起学。”
我很感激地望着她,她是那么地体贴入微,没有说她要帮助我,而是说互相帮助,一起学。我拿了她的笔记,点点头说:“那谢谢你了。”
“不用谢。”她说着,我们一起走出教室。
这以后,每星期一次的文艺复兴艺术史不再是我最头疼的时间了,有的时候,我甚至有些盼望这节课。和她在一起,我只是觉得很舒服,不需要设防,不需要戴假面具,我可以只做本来的我。
我后来常想,康燕其实和汪馨很像,两个人都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善良而温柔的心。我却更愿意和汪馨走在一起。我想,我们这个社会实在是一个很以貌取人的社会,我们往往太注重外表,第一印象,而不去注重人的内心,内在。记得在美国看过一个TV News Magazine (电视新闻杂志),好像是Dateline,电视台随机找了几份召工广告,找了几个人去应征,每一份工作,都是找了两个人,一位是相貌平平,但学历经验各方面都很称职,另一位是相貌出众,但其他各方面都很不称职,毫无例外的,长得好看的人都被选中了。在好几个偷拍的面试中,招工的老板们一见相貌平平的人就哈欠连天,连问题也懒得问,而一见相貌出众的人就眉开眼笑,谈个不停。有趣的是,不仅是男老板如此,女老板也是一样的,对帅哥青眼有加。(又扯远了)。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我自己觉得还不错。文艺史课前,我兴冲冲地问汪馨:“你考得怎么样?”
“不太好。”
“多少,多少,说说。”我有一点不识相。
她拗不过我,把成绩单递给我。比我还高了不少。
我心里有一点不高兴,没有说话。
她轻轻地把成绩单收好。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对她说:“汪馨,把成绩单给我。”
也许声音太大了,不少同学都望向我们。
汪馨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把成绩单悄悄地递给我,她悄声问:“干什么。”
我拿着她的成绩单和我的粗粗地比较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但兴奋地对她说:“你看,你是文科考得高,理科差。我正好相反。我们俩互补一下,要是把你的文科成绩加上我的理科成绩,我想,能在年级里拿前几名。在学习上,咱俩以后还真的得多互相帮助帮助。我教你理科,你教我文科。”
“嗯。”她也兴奋地说,“好主意。”
实践证明,这个主意对于汪馨,其实并没有多少好处。首先,我不是一个好老师,没有任何的耐心,其次,汪馨对数理化也实在是不太入门。但是,这个主意对于我却是格外的好。因为我常常缺课,所以,不少考试会常常吃亏。尤其是文科,不少老师会在讲课的时候暗示考试的重点。我以前虽然有谭志强,李钢他们借给我笔记,但是他们的笔记比没有也好不了多少。而汪馨的笔记,不仅清楚,而且详细,哪里是重点,哪里可能会考,一一标出。我真的是受益匪浅。一旦有了这样的笔记做后盾,我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缺课了。
我们学校开始疯狂地盛行读西方的哲学书, 黑格尔,尼采,康德,每一个人都捧着一本厚厚的大砖头,在读,在啃。
我和李钢,谭志强又到处请了些人,开始办每月沙龙。
应该说,请来的人的水平是很参差不齐的,有的只是大学生,甚至有一次只好请一个我们高三的学长,有些却真的是知名的学者。可是,每一次都坐满了人。很多的老师也来参加。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个讲座 [以下删去90字]
我全神贯注地听着,拼命地一字一句地记下来。每一个字都认得,合在一起却怎么也搞不太明白,可是,又鼓不起勇气来问,怕被笑话,我想,大多数的同学也是像我一样吧?
一个同学终于勇敢地举起手,问主讲人:“请问,您能不能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呢?光讲理论太抽象了。”
每一个听讲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暗暗地感谢这位同学。
主讲人回答……
完了之后,大家一下子都明白了。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深深地被震撼了。
但是,我觉得,这些书,这些沙龙,讲座,以及以后的一些理论,从总体上来说,都太深奥,太难懂了。
记得当时,我雄心勃勃地挑了一本一千多页的大砖头。一开始的时候,雄心勃勃的,规定自己一天一定要读一百页,十天内读完。可是第一天,从早上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读了几十页,大多数的内容都是莫名其妙,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只好倒头就睡。第二天,中午才醒,吃了饭,一拿起那本书就犯困。又坚持了半天,决定每天只读五十页。第三天又决定,每天只读三十页。过了几天,发现很多以前讲的名词和内容又忘了,不停地翻前找后的,查找名词,每天连三十页都够呛。我决定找汪馨一起读,读了几天,我终于受够了,我一推书,大声说:“不行了,我实在是读不懂!”
她也笑着说:“我还以为就是我笨,读不懂呢!心里挺怕的,又不好意思讲,只好硬挺着!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