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早到了一个小时。出乎意料的,学校门口却已经早已围满了家长和学生。家长们极其兴奋,彼此交谈着,想必是在谈论着他们心爱的儿女。而男生们则像我一样,装酷,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并且竭力地远离他们的父母。女生们则早已聚成一团,叽叽喳喳地谈个不停。我一面庆幸自己坚持不让父母来,避免了许多尴尬,一面又担心自己不认得什么人,没有人聊聊天,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一个小时的时间。
“Hi,我叫谭志强,三班的。”一位男生走过来,伸出手。
“吴剑。”我一边打量着来者,一边回答他,“我还不知道我分在哪个班呢。”他个子不高,瘦小,目光极自信,脸上带着潇洒而写意的笑。我握住他伸出的手,他的手坚定而有力,与他瘦小的身材不太相符。
“在那边有个分班的红榜,”他一边说一边带着我向红榜走过去。
“吴剑。”他热心地帮我看起红榜。“哈,你也是三班的!”
我也很高兴,“看你对这儿这么熟,你是不是从本校初中考上来的?”
“不是。”他压低了声音,向另一边指了指,“看见没有,那边聚在一起聊天,对别人爱搭不理的几群人才是这里初中考上本校的,好像上等阶层似的。”
我转头一看,果然有几群人似乎相互间极熟,谈得极热烈,淡淡的有一股傲气洋溢,却又不是很俗的毫无根据的那一种,是一种并不太让人反感,带著些书卷气的傲。不像是暴发户,而更像是世袭的贵族。没有想到就是在同一所学校里也会有阶层!
“他们的那个圈子还真挺难打进去的。”他还是低低地说,“大家不都是凭本事考上来的吗?太傲了点罢?”
“是。”我点点头,“可是,他们也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名校风范罢,这不也正是我们所追求的吗?”
“也对。”他接着问道,“你准备住校吗?”
“还不确定。”
“你家住哪儿?”
“海淀,五棵松。我今天骑车快骑了一个小时。”
“那你可能幸福了。”他神神秘秘地说。
“怎么说?”我好奇地问。
“这儿宿舍特别紧张,谁不想住在宿舍里? 远离老爸老妈?天高皇帝远么。你一个小时的路, 还有戏,不像我, 家离这儿才二十来分钟,彻底没戏。”
“我要是申请到了宿舍,你也可以来用。”我马上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正说着, 一声铃响,校门打开了。一位校工走了出来。
大家都静下来,却都又下意识地向校门口挤过去。校工似乎对这种场面见多了,不慌不忙地挥挥手,大声说:“不要挤,排好队,拿出录取通知书。有录取通知书的才可以进,一位同学持一份录取通知书至多可以带两个家长进学校。”
马上有好几位同学们涌上前去,大声抗议,他们身边都围满了一大堆一起出动的亲朋好友。吵嚷了半天,校工还是不动声色地不肯让步。
我和谭志强都没有带家长,便站在队尾静静地等着。我也趁机远远地端详起整个学校来。看不清楚里面,校门是新建的,并没有任何的特色,灰砖的门楼,铁皮的大门,就像当时北京无数的机关大院一样,实在是令人失望。
我和谭志强亮了亮我们的录取通知书,迈进了校门。那一刻,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激动人心。相反的,我的心中一静,好像有远离尘世的感觉。校园真的是闹市中的绿洲,不大,树却很多(以国内的标准),不少树可以算得上是古树了,烈日下,浓浓的绿荫,令人身心一爽。四周的围墙高高的,有著密密的苔藓与常春藤。四周是不太高的几座楼,中间是球场和跑道,不仅有好几个篮球场,还有几个排球场。球场过去,居然是一片小花园,在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实在是难得。
我和谭志强还想继续往校园里走。 “同学,新生会在那边的礼堂。”另一位校工挡住我们,不让我们继续向前走。
“管得还蛮严的。”谭志强和我苦笑著,摇摇头,转身走向礼堂。
我们走进礼堂,在一个标着三班的区里挑了两个离讲台最远的座位坐下,拿起放在位子上的会议议程表。
“校长讲话。”谭志强苦著脸说,“我们起码得受一个小时的苦了。”
“再加上年级主任讲话。”我点点头,“两个小时算我们运气好。”
新生会准时开始了。
“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校长。”一位出乎意料的不像校长的人走上讲台,他更像一个书生,一个老师。
他顿了顿说:“我是老师出身。”
我和谭志强对视一眼,暗道:“果然!”
他接着说道:“所以,我非常了解做学生的有两件事最不喜欢,一是不喜欢开长会,二是不喜欢考试。”
我们大笑,鼓掌。
“所以,我今天只向你们要十分钟的时间,讲一讲我做为一个校长必须要讲的话。”
鼓掌。
“但是,我会在讲完以后给你们出一道考题。”
大笑。
“有点意思。”我笑着,低声对谭志强说。
“应该说我们的学校有着足以令人自豪的历史。创立伊始,虽然是全女校,却和另一所中学走在五四运动的前列,与大学生们一起走在游行队伍里,为国家为民族而战。”
......
我大吃一惊,没有继续听下去,忙问身边的谭志强“咱们学校以前是全女校?”
“你不知道?”谭志强极惊讶。“咱们学校是全女校,另一所刚才校长提到的名校,也就是咱们现在的死对头,以前是全男校。”
“你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不考那所学校,而考咱们学校呢?”
“嗨,上女校,一堆女生,多有吹头!”谭志强笑着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开玩笑的。其实两所学校相差无几,不过这几年,咱们学校玩得名气更大,更接近社会,另一所学校则有些收,过于侧重学习。我自己觉得不像是个书呆子,所以选了咱们学校。你呢?”
“不瞒你说,我选咱们学校只是因为她比另一所学校离家近些。”我不好意思地说。
“够盲目的。”他笑呵呵的,“还让你撞上好的了。”
“那是,从小就运气好。”我指着自己的耳朵,笑着说,“看见我的耳朵没有,耳大福大。”
“还真是,你小子的耳垂还真大。”
我得意地说:“那是,就差过肩了。知道什么叫大耳垂纶吗?”
谭志强也笑了,他接着说:“整个儿一刘皇叔啊。对了,你注意到了没有,我们的教科书都跟全国通编的教材不一样,大多数是自编的实验教材,还有一些是教育部的实验教材。”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到。拿我们当实验品了。”我说。
“反正又多了一个事儿可以吹吹牛了。我有一个初中同学上了我们的死对头,他就特别羡慕我们的实验课本。”
“有点儿意思!”我点点头。
“唉,快看前面老生学生代表里的那个大胖子。”谭志强拍了我一下,小声而兴奋地说,“听说他是......”
我转头看过去,几乎是脱口而出:“该不是他老人家的孙子......”
谭志强神秘地点点头。
我小声说:“还真像!你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在传。听说他还算是高干子弟里最nice的了,只爱看历史书,不声不响的,什么事儿也不闹。”谭志强笑著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这年头伟岸点儿的,都是他老人家的种儿,浓眉大眼的,就往总理的身上套,稍微憨厚点儿的,又说是总司令的红苗子。”
我也笑了:“真有你的!够损的!”
过了一会儿,我才又问他:“像我们这样的学校,当官儿的后代一定 不少吧?”
谭志强回答说:“当然少不了。不过,在我们这个层次的学校里算是最少的了。听说,一是因为,我们学校录取的时候,给的照顾分最少,除非是最高的头儿,实在顶不住了,一般不例外。二是因为,进了学校,老师们都挺正的,考试评分的时候一般都不照顾高干子弟,让不少公子和小姐们都望而却步。”
我接着问:“听说景山学校,101中学之类的,算是最差的了?”
他说:“那是,整个儿一贵族学校,好人家的孩子都不敢去。”
我忙问:“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