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慢慢地临近了。所有的同学都回到了现实中,每一个人都成了好学生,每一个人都开始用功。高考的压力让每一个人都变成了读书机器。
对于我们这些住校生来说,作息时间一直是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半晚自习,十一点熄灯关校门。高一高二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人晚自习,倒是有很多人在熄灯和关校门以后才翻墙偷偷地回宿舍,当然是因为出去玩儿,回来晚了。现在,六点钟晚饭以后,教室里就坐满了人,十点半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还是没有人愿意先离开,直到宿舍管理员来催大家回宿舍。终于,有一天,同宿舍的一个同学十一点熄灯以后还没有回来。
“一定是用功去了。”一个同学嘲笑着说。
“嗯,他就知道死用功。”“没错。”大家争先恐后地说着。
第二天,我们找到那位用功的同学, 逼着他问:“到哪儿去用左5c了?”
“没有,没有。”他吞吞吐吐的。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我们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去电脑室了。”他只好“交代”。
“学到多晚?”又有人问。
“没多晚,也就十一点多。”他说。
“别胡说八道了,我听完了美国之音,十二点多才睡的,也没有见你进宿舍。”有人又揭发。
“呵,够用左5c的,十二点多才睡。”“没准更晚呢!”“真佩服!”大伙七嘴八舌地冷嘲热讽着。那位用功的同学红着脸,没有敢再说什么。
可是,到了晚上,又有另一个嘲笑得最凶的同学没有按时回来睡。
这些也许是我们中国文化中的一部分吧?第一个用功的人,总会像是一只可怜的出头鸟被乱打,可是打猎的猎人不久以后也成了鸟。好像别人多用功了几分钟,几个小时,自己没有用功,就吃亏了。
没有过几天,我们几个坚持不去用功的家伙也加入了用功的行列。我们又很快要求学校开了一间两点才熄灯的教室。不久,听说有人熬了夜,很快的,那间教室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通宵教室。
连吃饭的时候,大家也都急急忙忙的,想吃完了赶紧回教室去用功,有的同学更是一边吃饭,一边背书。
很多年以后,大家聚在一起,不少人都觉得当时那么做,搞坏了胃,种下了胃病的种子,实在是很不值。
这一天,大家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一个同学突然大叫一声,拼命地捂住眼睛,蹲在地上,痛苦地哼哼着。大家凑过去,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他忍住痛,挥着手,大声说:“叫救护车,叫救护车。”从他的手缝间,可以看得见,他的双眼红肿得像一对桃子。
幸好,在市中心的好处就是周围的医院有一大堆。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拉走了他,我们还是一头雾水。怎么吃着吃着就这样了,如果说是吃的东西不新鲜,也应该是肚子疼,不应该捂着眼睛啊?而且我们大家都没事儿啊?
后来,他好了,回来跟我们说,他是对一切的椒和蕉过敏,凡是发jiao的音的东西,辣椒,青椒,胡椒,香蕉,巴蕉,统统过敏,眼睛红肿欲裂。他以前吃东西的时候,一直特别小心,这一次,夹菜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一道题该怎么解答,没有太注意,又太着急,夹了条青椒吃了,就又犯了。我们怎么也不相信,要说辣椒,青椒,胡椒,是同一类东西,过敏是有可能,可是香蕉,巴蕉实在是太不同的东西了,八竿子也打不着。我先是一口咬定一定是他心理因素,可是,又一想,他吃青椒的时候,心里也不知道,无从怕起,一下子生理上就起了反应。所以,实在不应该是心理因素。听他说,不小心吃了香蕉也是同样的生理反应。只好信他了。追究起来,高考也应该算是罪魁祸首吧?
就要高考了。在复习之余,同学们都在忙着整理学校的招生资料,根据自己的成绩,准备选择自己理想的学校报名。我却比较轻松,以我的成绩,上自己向往的北大,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不一定能上自己想上的好专业。
高考报名表发下来了。在第一志愿栏上,我毫不犹豫地填上了“北京大学”。
母亲婉转地问我:“你父亲一直希望你能子继父业,学医。你不愿意考虑一下吗?”
这在家里已经是一个老话题了,父母一直在暗示明示着我,我也一直在应付着他们。
父亲马上说:“当然,我们知道你的理想一直是上北大......”
我抬起头,望着他们殷切的目光,心中热热的,我打断父亲的话,很诚恳地说:“爸,妈,我真的觉得自己不是当医生的料。爸常说做医生一定要胆大心细。我从小就怕血,记得小时候爸一上手术就忙个一天一夜的,妈让我带一些吃的去科里去叫爸回家休息,我常看见脑外伤的病人,头盖骨掀开,里面红红白白的脑浆,就像是鲁迅笔下的血豆腐。当时小,还没什么,长大了,好像是越想越害怕,有点晕血,怎么着也做不到胆大了。心细就更谈不上了,我整天丢三拉四的,考试还经常忘了答题。万一开错了刀,像你们那儿的那个老主任,给人家截肢,钜错了腿,晚节不保,那可就惨了,我肯定是早节都不保。”
父亲拍着我的肩膀,温和地说:“好,我们信任你,你能够自己做出一个很好的决定的!”
我犹豫着,真的很想把那个小学女同学的父亲的事儿说出来,那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说。
只有不到两周就要高考了。
学校突然传出了消息,因为某些原因,这次高考,可以在分数公布以后,重新报名。因为这些原因,很多原先报北大的同学纷纷要改志愿,我也开始不确定是不是还报北大。
高考终于结束了。
分数出来了,我考得一般,只能上北大一般的系,上不了电脑,国际金融之类的好系,我更犹豫了。
谭志强还是一往情深地报他的人大国际金融。
我问李钢:“你报哪儿?”
“A大。”他说。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听说,那儿挺前卫的,挺潮的。说实话,最主要的,我父亲有个同学在那儿当教授。可以照顾着点儿,不用太用功。”他回答我说。“怎么样,要不要也报那儿?清华不适合你,北大,现在谁都不愿意报了。A大,号称南方的北大,也许挺适合咱哥俩儿的。”
“行,我想一想。”我回答她。
“馨儿。你要报哪儿?”我问馨儿。
“我没考好。只能报外地的学校了。听说W学院不错,我想报那儿。”她说,接着问我,“你呢,还是北大吧?听说,好多人都不报北大了。”
“W学院?A大?都在上海?”我心里暗暗地问自己。
“你是不是还报北大?”看我没有回答她,她又追问我。
“还没想好呢。用李钢的话说,北大,现在谁都不愿意报了。”我忙回答她。
“嗯,我看也是。”她点点头说。“决定了,别忘了告诉我。”
“那当然!”我答应着。
“爸,妈,你们说,我报A大怎么样。”我一回家,马上问父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们会激烈地反对我。
“嗯。”他们对望一眼,母亲问我:“为什么呢?”
我马上讲出自己准备好了的理由:“北大的情况,你们也知道,用我一个同学的话说,现在谁都不愿意报了。清华又不太适合我,我不是那种学工科的料。南方的北大,似乎是很不错的选择。”
“你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学医科呢?”母亲试探着问,“你也知道,你爸和我一直都很希望你学医。首先,医生这个职业无论任何时候社会都会需要,不会失业,不会没有饭吃。其次,你爸也一直希望你能子继父业。”
我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位小学同学的父亲,他为了家庭而被迫昧着良心,违背做医生的道德,和做人的准则,害死自己的病人。我想,我决不愿意走上这一条路。
我摇摇头,还是没有讲这个理由,而是又用了我通常的说辞:“爸妈,你们也知道,我一见血就爱晕,怎么能够当医生呢?”
妈马上说:“这应该是可以锻炼的......”
父亲打断她的话说:“不要勉强孩子。”然后,他拉着母亲走回他们的屋子,商量了一会儿。回来以后,父亲看着我,问:“你决定了吗?”
“我想是的。”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