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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我已经忘记了当时去了哪里,只是记得我们两个人都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回来以后,我们歇了几天,我又去买报纸,馨儿去占地儿。

  我还没有上坡,就看见馨儿在路边向我招手,我赶忙跳下车,大声问:“怎么了?”

  馨儿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我们的地儿被人占了。”

  我挣脱她的手,大声说:“是谁在这儿叫板(挑衅?)?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她急忙用力拉住我说:“算了吧。我们也确实离开了一段时间。我们又没有买下这地方,又没有贴告示牌说这儿是我们的地儿。”

  我没有话说了。

  她又接着说:“我看我们也别卖报了。就算是再找另一个地儿,我们太爱出去玩儿了,一出去,地儿肯定又会被人占走。老得不停地换地方。而且以后,卖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不大会那么容易地找到地方了。另外,你老是站在一边,没事儿干,也挺闷的。”

  “好吧。”我只好答应。

  后来,路过那个大坡,才发现在那里卖报的是好几个很壮的小伙子,才体会到馨儿的苦心。再后来,北京发生了好几起因为卖报纸或是摆小摊,抢位子而打架的事件,听说有的人甚至因此而被打残。

  那以后,我们去端过盘子,帮周兴海去卖过衣服。一有点钱,我们就杀出去。南方,东北。却最爱响沙湾。

  第一眼看见响沙湾,我们就都被深深地震撼了。言语与文字无法形容我们的感觉,更无法形容我们所见到的一切。那是一片看不见边的沙海,是无边的起伏不定的沙山,昏黄的,蒙蒙的,映得天空也黄黄蒙蒙的,一直到天边,天与地溶为一体。狂风吹过,沙浪一圈一圈地漾开去,写满了孤独与寂寞。伏在沙漠上,没有旁的人,旁的声音,只有鸣沙声,只有那亘古的原声,荡在你的心头,让你用心灵去体会。在这里,你可以让自己的心灵同天与地,自由自在地沟通,让大自然用最亲密的方式,告诉你她永远的秘密。

  我们彼此相约,我们还会再来,我们还要再来。

  即使没有出去旅游,我们也会拼命地去玩各种花样。一起去看通宵的电影连场,四个电影,往往是看到第二个就已经困得不知所以然(当然,那时候的中国电影本来就是不知所云,令人昏昏欲睡的),到第三个,我们就通常相互靠着呼呼大睡。凌晨,到了第四个电影的时候,却常常会被情侣们吵醒。看着他们亲昵的动作,我常常笑嘻嘻地说:“嗯,这才算是值回票价了!”馨儿总是红着脸拉着我逃离现场。

  我总是笑着说:“还没完呢,急什么?”

  她的脸就更红。我就更加大笑。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除了通宵的电影连场,情侣们又可以去哪里呢?没有结婚就没有房子,没有其他的娱乐场合,公园又太早关门,且人满为患,冬天又太冷,一起去旅馆又会被警察抓。难怪当时电影连场那么盛行。

  我们还常常去听歌,每一位港台的歌星来,不论是过气的,还是当红的,我们都会去排队买票。紧俏的票,常常要凌晨三四点钟就得去排队,还常常买不到票,我们就和每一个队里的人一起发牢骚,一起咒骂那些走后门的人,一起抱怨不正之风,一起谈论太子党的存款和他们的军火生意。有的时候,“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目的地”,买到了票,听了歌反而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倒是排队的时候,和不同阶层,不同背景,根本不同,根本不相干的人在一起聊天,一起骂娘,觉得很有意思。那一个时代,刚刚脱离了平均的社会,有些人富起来,绝大多数是高官或者是太子党,每一个人都有太多的不满,每一个人都有太多的故事,每一个人都需要渲泄。

  后来又去北京音乐厅去听古典音乐会。在这里,几乎永远用不着排队。即使是国际级的大师来演出,报纸上大肆宣传,不少的人来附庸风雅,也只能卖出八成的票,肯真正到场的也就有六七成,最贵的前排位子上坐满了款爷,未到中场就有一小半睡着了,一多半溜掉了。说实在的,我和馨儿也是属于附庸风雅的,馨儿好一点儿,不少经典名曲,她还能根据艺术选修课学来的东西给我讲一讲。可是,我们也真的是不怎么Enjoy(享受)。说实在的,我们这一代人,初中,小学的音乐课也就是唱唱国歌,国际歌。这样过的关,又怎么会有艺术细胞去欣赏古典音乐呢?有的时候,看着台上大师们,看见他们沉浸其中的样子,再看一看空空如也的场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起单颖。

  来了美国,发现台湾,香港的音乐艺术教育就比国内搞得好很多。有的时候,在教会里要站起来唱圣歌,美国人,台湾人,香港人都可以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唱,而大陆人却总是脸红脖子粗,五音不全,乱走调。在美国,凡是我们这一代,尤其是从大陆来的,一旦做了父母,就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的身上,不管有没有天赋,都钢琴,小提琴地乱逼小孩学,搞得小孩子们痛苦不已,这也算是纠惘过偏了吧?

  这一天,我们在北京音乐厅的售票处前徘徊犹豫了很久,我才笑着说:“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今个儿就别进去受罪了吧?”

  她也笑着说:“我也正想求你呢。”

  我们两个急忙掉头,先在西单附近的电影院转了一圈,可惜,电影早就被我们看通宵电影连场,看了个遍,又实在没有胃口再进去看一次。

  我们百无聊赖地乱逛着,馨儿忽然下了她的自行车,我也急忙下了车,调转车头,推着车,跑回去,正要问她。

  她指了指路边的招牌。

  我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吉祥戏院”。

  我回转头看她。

  她笑着说:“去看戏吧?”

  “多没劲,又听不懂。”我没精打彩地说。

  “反正也没事儿干,总得去试试吧?”她说。

  “好吧。”我只好同意,跟着她进了戏院。

  出乎意料的,我们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当然,主要因为剧目是大闹天宫,是最“好看”的武戏,我们又深详剧情。

  但真的是精彩,真的和电视里的不一样,大大的舞台,震耳的锣鼓声,色彩鲜明的服装,窜天的跟头,真工夫,真打斗。当然,像任何一种现场的表演艺术一样,最棒的是那一种参与感。我和馨儿坐在二楼的离舞台最近的包厢里,演员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甚至可以看得见美猴王在一个最叫劲的跟头串儿后,脸上的一丝汗迹。我们拼命地喝彩叫好,我“觉得”演员们演得更卖力了。

  快散场的时候,我还是一如继往地大声叫着好,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孤独,好像馨儿没有再加入我跟着喊。正在纳闷,要回头看一看,馨儿拉了拉我,我就势回过头。馨儿的脸红红的。我正要问,她急忙摇了摇头,向楼下努了努嘴。我这才环顾了一下剧场。整个场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楼最前面的几排坐着人,全都是白发苍苍的老戏迷们,不少人正抬着头,横眉怒目地看着我们。我仔细一想,肯定是我们乱喝彩,乱叫好,没有叫到点子上,影响了演员们演戏,也影响了他们看戏。我吐了吐舌头,赶忙屏息静气,收回目光,无意间目光扫过二楼另一面的包厢,里面坐的居然是两位外国人。我好奇而仔细地打量起他们来,他们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舞台,太太随着锣鼓点用手掌在大腿上拍着,先生也有节奏地点着头,右手揽着太太,在太太的肩上轻轻地拍着。两个人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微灰,精神矍烁。在一个过门儿的时候,先生正好转过头,看见我,很友好地笑了笑,他又拍了拍太太,她也转过头来,冲着我们笑了笑,又把目光转回舞台。我想,一定是我一直盯着他们,太rudy(不礼貌)了。可是,在中国,作为老外,他们一定也对于这样无礼的注视习以为常了。锣鼓声又起,我也急忙回转头,安安静静地看起戏来。

  戏完了,我们还沉浸在其中,很久很久地坐在那里,彻底忘记了鼓掌与喝彩,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着,回味着。

  “Hi!”我们被背后的招呼声“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