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男女分手只有两种。一种当然是成为仇人。而另一种则是互相说:“做朋友吧,好吗?”,但彼此以后,却很少再有交集。我和单颖就是后面那一种。只是听说她在中央音乐学院里仍然是好学生,仍旧执着地苦练。毕了业,一般来说,进一流的交响乐团不外几种办法,第一当然是要有极高的天赋,第二是靠极硬的关系,第三是不惜代价地不择手段地去争取,她都没有,所以她进了一个二流的交响乐团。
过了一些日子,李钢和谭志强又把我拉到一边。
李钢特别严肃地问我:“你和汪馨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还是想缓解一下气氛,笑着说:“真的没有什么,朋友而已。”
谭志强插进来说:“你知道吗,施哲要去美国了。”
我忙问:“为什么?”
李钢有点儿生气地说:“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人家这是黯然神伤而去的。托我带个话儿来给你,要你好好地待汪馨。平时施哲这小子吊儿郎荡的,我也一直没有看出来,没想到人家对汪馨是真心的,真爱上了。你小子,也别再整天嘻皮笑脸地游戏人生了,该认真的时候,就得来点儿真格的。”
我也有一点儿生气了,挥舞着手大声说:“我怎么不认真了?!”
谭志强拍了拍我的肩膀,安定下我,然后才问:“说真的,你和汪馨真的只是一般的朋友吗?”
“真的,毛主席保证!”连谭志强也这么问我,我真的是有一点儿急了地说,“真的,没什么......”
“得,得,急什么呀?!”李钢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儿冲,有点打趣地说,“干嘛一提汪馨就跟哥们儿急呀?”
我想我的面子反倒更下不来了,幸好谭志强拉住我,大声说:“好了,好了,不谈这个了,聊点别的吧!”
倒是我又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又有一点儿好奇地问:“说真的,施哲平时成绩也一般,他怎么考出国的?”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李钢像是看着个外星人似的看着我,“人家都讲究知己知彼,才百战不殆。你老人家什么事儿也不知道,居然也能横刀夺爱。够运气的。这就叫傻人有傻福吧?”
“此话怎讲?”我莫名其妙地问。
“人家施哲的姥爷是个著名的科学家,学部委员,国外的老同学和学生一大堆。早就给他办着出国呢。你那个汪馨,爷爷在美国,听说是一个挺大的资本家,也老早办着出国呢。人家都说,他们这一对儿,一只脚在国门槛儿的外头,另一只也已经抬起来了,正往外迈呢。直到被您老人家横插了这么一扛子。”李钢笑着说。
我摸摸脑袋说:“嘿,我还真不知道。让我去问问汪馨去。”
“真够糊涂的!”李钢顿了一顿,又说:“这就叫难得糊涂吧?!”
我也顾不上生气了,急急忙忙去找馨儿。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她:“馨儿,你知道施哲出国的事儿吗?”
她听说完,微笑着说:“噢,我知道,听说,他刚办出来。我跟他以前一起跑过出国的事儿。现在,我又有一点儿不想出国了,国内也挺好的。”
“就是,我们的祖国还等着我们大家一起去建设呢!”我笑眯眯地说。
“得了,你就别贫了。”汪馨也笑嘻嘻地说。
用李钢的话来说,我和馨儿成了“最奇怪的一对”。尽管我一直否认我们是男女朋友,可是,我们却常常结伴在一起。也许只是因为我们都很喜欢出去旅游吧,像所有的学生一样,我们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却没有钱出去玩儿。我们就先把北京附近的旅游风景区都玩儿了个遍,像什么黑龙潭,十渡,龙庆峡,反正在北方,到处缺水,凡是有点儿泉水,溪水的地方,再加点儿山,就是一个风景点。后来,实在北京附近没有什么地方去了,想去远的地方,就只好先去打工赚路费。
我们决定先去卖报。
第一天,我们雄心勃勃地买进了一百多块钱的报纸。交了钱,去领报纸,才发现太多太重了,怎么扛也扛不动。我只好又跑回交款处,求办事的老太太:“同志,我们买了太多的报纸了,连扛都扛不动了,能不能让我们退一些?”
“那怎么行?我们这儿是不退不换的。”老太太一口回绝。
“您看,我们实在是买得太多了,连抬都抬不走了,总不成扔了吧?”我说。
“谁让你们一开始买那么多的呢?”老太太说。
馨儿在一边忙说:“您看,我们是第一次勤工简学,第一次来卖报纸,也不知道该买多少。”
我急忙补充说:“您看,我们这些穷中学生,所有的钱都是借的,浪费了,多可惜!”
“嗯。”老太太没有说话。
我们一看她有所松口,马上不停地求她。
馨儿不停地说:“阿姨,求求你了。”
我也说:“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吧?!”
求了半天,也许是她烦了我们,或者是恻隐之心,她最后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好吧,服了你们了,给你们退,不过只能退一半儿!”
我和馨儿对看一眼,大喜过望,双手对拍,做了一个high five。然后,又很快地收起笑容,毕恭毕敬地把退了的报纸帮老太太放好,领了钱,才喜气洋洋地去抬我们剩下的报纸,还是够重的。我们把报纸放在自行车的前筐和后座,东倒西歪地满头大汗地骑着车,到处找可以卖的地方。繁华的街头,早就站满了卖报的人。我暗暗骂自己笨,应该先找好地儿,然后再去买报纸的。
到了一个大上坡,我们两个人拼命地蹬着车,直到我们无论怎么蹬,也只能是静止在原地。我们连忙跳下车。车子马上开始往坡下滑,我们急忙放倒车子,用手擦着汗,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我才喘过气来,抬头一看,馨儿满脸都是报纸的油墨,我哈哈大笑地指着她的脸。
她抬起头看看我,微微一笑,从她的小包里,拿出来一个小镜子,先照了照自己,又拿出了手绢,仔细擦了擦自己的脸,当然是于事无补,擦不擦没有太大区别。然后,她才又把镜子转向我,我这才看见自己的大花脸。
我们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相对大笑。
笑够了,我把一些报纸放在路边,运了好几趟,才把报纸都运到了坡上。
又骑了好几条街,我们才找到了一个街口,虽然不是太繁忙,但是没有其他的人在这里卖报纸,天色已晚,我们急忙下了车,卸下了报纸,喘着气站在路边叫卖。
直到夜深了,我们才收兵,一共只卖了不到二十份。我们带回了厚厚的一摞报纸, 放在了学校图书馆。
我觉得累极了。我蒙头大睡,一觉睡到第二天的下午,我还是赖在床上,根本不想起床。
“嘿!”同寝室的同学嘻嘻哈哈地把我叫醒,“有人找!”
我迷迷糊糊地问:“谁?”
“还有谁啊?你们家那口子。”他们笑着说。
我只好爬起来。
好半天,我才衣衫不整地跑出宿舍,馨儿正站在男生宿舍门前等着我,一见我,她就笑着说:“听说你睡了一天了。够懒的!快点吧,我们得赶紧去占地儿!”
“还去呀?”我犹犹豫豫地问。
“当然!”她拉着我,“这么容易就放弃,多没劲!快走!”
“那我先吃点儿饭总可以吧?”我问她。
“不行!”馨儿开玩笑说。
我没有意识到她在开玩笑,问她:“真的不行?”
“开玩笑的啦!”她笑着说,递给我一大塑料袋的吃的,“给你。”
我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馨儿拍拍我说:“慢点儿。”
我有一点感动,为了掩饰自己,我更快地吃起来,很快就吃完了。
我们一起去买了报。这一次我们学了乖,只买了二十多块钱的报,费了半天劲儿,总算是一次上了那个大坡。
摆下摊子,我们很快地发现,馨儿比我要卖得快得多。主要是因为买报纸的人大多是男的,想必是因为女人比较喜欢计划,如果要看报纸,她们一般都会订一份,而不愿意在街头上买,这样比每天在街头买会便宜不少。这也许是最永恒的商业原则吧?每一个男人都会愿意从年轻的小姑娘那里买东西的。当然,如果那位小姑娘的旁边没有一个男生就更好了。
我们决定,以后,我去买报纸,运过来,馨儿先来占地儿,然后由她来卖,我只能躲在一边儿傻站着,无所事事。
应该说,我们卖报纸是满成功的。很快的,我们有了点儿钱。
这一天,我们数着钱,我笑眯眯地看了看馨儿,她也笑着看了看我。
我笑着说:“该杀出去玩儿了吧?”
她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