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找到一口小泉,又干净,又没有铁栅栏,我高高兴兴地跑上去,一位穿着又古怪又破旧制服的老头子拦住我,大叫:“干什么?干什么?”
我一愣,心里想,“悬!可能又喝不上了。”还是硬着头皮说:“想喝几口泉水。”
“国家的泉水,能让你们随便喝吗?”老头理直气壮地说。
我只好低声下气地说:“老大爷,您瞧,这也没别人,就我们三个人,我们给您点儿钱,灌几壶水就走,成不成!”
“那怎么行?!国家的规定就是规定。”老人家还特别正统。
“喝两口,泉水又干不了,您老人家也添点儿收入,大家都高兴,多好?”我还是不肯放弃。
“那是,我和你们都高兴了,可国家的泉水呢?”老人家还真的倔。
“没听说过的,喝几口泉水,国家的泉就干了。”我也有点儿生气,提高了话音。
“那是,如果我给你开了这个头,赶明个儿,大家都来喝,这泉,可不就干了?!”老人家也来气了,脸红脖子粗地说。
明知道老人家话挺有理的,我个性太要强,还想强词夺理,想了想才说:“老听说我们某某敬爱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来了泉城,用某某泉冲了茶。人民的公仆可以喝,咱人民为什么不行?!”
老头被我噎得半天没有讲话。
馨儿急忙在一边拉了拉我,看我没有理睬她,这才小声地说:“别惹事儿了,咱们走吧?!”
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老人,他也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紧紧地护卫着泉水。
我们就这样僵了好半天, 一直到馨儿拼命地拉我走。她一边拉一边说:“再耽误下去,天都要黑了!”我这才气鼓鼓地离开。
离开了济南,馨儿看着我扫兴的样子,一路上不停地跟我讲话:“瞧你,至于的吗,为这么点儿事儿,生这么大的气。不过,你也真的碰上了对手了,这年头还有谁这么不开窍,这么倔,谁不自己方便,与人方便?你们俩儿还真的挺对脾气的,都太倔!”
我一下子笑出来,说:“还真是的。真有那么点儿惺惺相惜的感觉。一个人要是都能像他那样,特执着,特有信仰,甭管对错,都挺幸福的。”
馨儿笑眯眯地说:“你不也一样,特执着,特有信仰。 可是,你怎么就能保证你的信仰就比他的好,比他的高级,比他的正确呢?”
我一愣,越想越有道理。车子也不由自主地骑慢下来。
馨儿慢下来,等着我,她看着我沉思的样子,还是笑着说:“我们可以做精神上的富翁,停下来,慢慢想一想人生,人生观,世界观和理想。不过物质上,这一耽误,我们可实在到不了泰山了,没准儿还得饿肚子。”
我也笑了,收住思绪,猛地蹬起车子来。
一下子把馨儿拉下一大截,只听得她在后面大声喊:“等等我!”
我们终于看见了泰山。因为是在平原和丘陵上平地耸起的一座高峰,所以显得格外的雄伟,却又有满山郁郁葱葱的绿树,不失秀美。
我和馨儿把自行车锁好,把衣服和行李都存在存放处,开始上山。
一路上,我们谈笑风生,指点着江山。看着不少的人背着大包小包地上山,我暗暗地在心里笑他们麻烦,又为自己的轻装上阵而得意。
到了着名的十八盘。抬起头一看,我不由得倒抽了了一口冷气,山路又窄又陡又弯,就像是压在我们的面前,立在眼前。我看了馨儿一眼,心里想:“她可能会爬不上去。实在不行只好雇人用滑杠往上抬,可钱呢?......”
我很快地就顾不上想东想西了。我们真的是在爬山了,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才到了第六盘,我实在不行了,只好央求馨儿:“汪馨,咱们歇会儿!我真的不行了!”
停下来,我喘着粗气,擦着满头的大汗。馨儿看着我,默默地递给我水壶。好半天,我才喘过气来,转过头看着馨儿,她也是大汗淋漓的,脸累得红彤彤的。我回转身,看一看下面的山路,那些背着大堆行李的人们爬得就更艰难了,我又有些得意起来。
“上吧?”馨儿开始催我,“再不上,今天就上不了泰顶了,看不上日出了。”
我心里想:“刚才还在担心她爬不上去,现在,却被她逼着往前走,唉,报应真快!”我只好苦笑着,上了路。
一路上,我们又休息了几次。每一次都是我提出来的。我不禁又一次被她的坚韧所折服了。
很快,山路上开始冷下来,不少刚才被我笑话的游人们开始把厚厚的衣服从行李中拿出来穿上,我又暗暗好笑自己真的是又一次现世报,报得快。
我们只有拼命地往上爬,这样不停地运动,才不至于太冷了。
终于登上了泰顶!
我们却根本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山风吹来,吹在我们的满身的大汗上,我们冻得直打哆嗦,我看见馨儿的嘴唇都紫了,实在太冷了。
“小兄弟,要不要租大衣。”一个小贩看了看我们的样子,马上冲过来。
我只好硬着头皮问:“多少钱?”
他又看了看我们,才说:“一件二十块一天,押金一百!”
我心里很反感他的狮子大张口,更后悔自己没有带衣服上来,哪怕一两件也好。唉,押金一百,我们连租一件都够呛,更不要说两件了,还有晚上的住宿费总也不能免,可是,现在,这大衣也应该算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了。
我看了一眼馨儿,她点点头说:“我们只要一件,十块一天,押金五十。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那小贩看了看馨儿,又看看天色和不少带了衣服的游人,想必是觉得天晚了,生意也不多了,才点点头:“好,就这么着儿,看你们也冷得够呛了,就算是做做好事吧!”
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大声反驳他说:“别逗了。十块钱在山下买件新大衣也足够了。”可是,这次旅行让我学会了忍耐。我没有说话。
军大衣又破又脏,好在还挺大的,我们两个人可以披着。
我们又没钱,上山又晚,又没有预约, 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旅馆。大多数的旅馆不是太贵,就是客满了。
我们走到最后一家旅馆前。看起来规模还挺大的。
我有些丧失信心地说:“这家看起来可能挺贵的。不好意思,可能今晚上得露宿街头了。”
馨儿说:“先别放弃。起码进去问问看。再说了,又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道歉。”
我们一进去。老板娘就同情地看着我们问:“要住店吧?”
我们点点头。
她接着问:“你们能付多少钱?”
我们奇怪地对望了一眼,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实话实说了:“我们顶多能付十块钱一个人。要省下钱回家。”
她马上说:“那好,你总共给我十块钱好了,两个人。”
我们惊讶地看着她。眼睛里有点儿湿润。这一路上到处都在向钱看,这位老板娘的人情味让我们特别的感动。我们一个劲儿地谢他。
她大笑着说:“快去看风景吧。省得我一会儿改变主意又加你们的钱。”
我们又谢了她,一起披着那一件又破又脏的大衣,来到山崖前,坐下来,静静地看着风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离得她远远的。可是,周围的一切真的是太美了, 满山的雾和松,如诗如画,如梦如烟,我觉得,整个人就像是飘在天边云端。有的时候,忘记了,碰了一下她,我的心会一荡,又远远地离开。
夜暗下来,雾也散了。从来没有见过天上的星星这么的近,这么的明亮,这般的闪烁。我侧过头,看馨儿,她只是静静地仰着头,看着天,星光和月光在她的脸上抹上了一层淡淡的乳白色的光辉。我突然想起来,那次馨儿生日后,她不喜欢我叫她baby, 一直想给她起一个外号的,她这样的宁静而馨香,应该是她父母的宁馨儿吧?
我脱口而出:“以后,我叫你馨儿吧。”
她莫名其妙地收回目光,看着我。
我急忙解释:“还记得我说过我一定会给你起一个外号吗?我决定以后管你叫馨儿了!”
她脸一红,却没有说话。
我急忙敲定:“就这么说定了!”
她低下头,好半天才默默地点点头。
我喜气洋洋地看着她,大声说:“哈,我是a promise made, a promise kept (说到做到)。怎么样,这个外号不错吧?
她半天才回转头,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去,她微笑着说:“别得意得太早了,我也会替你想一个名副其实的外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