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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孝公终释公叔座


在新君即位大典结束后不久,嬴渠梁便只带了黑伯和一百名与他经年并肩作战的铁甲骑士,匆匆赶往栎阳西南的骊山军营。

眼下有一件事情摆在他面前亟待他处理,这件事情在他看来甚至于比他登基大典还要重要,因为他关乎着大秦的兴亡。

待他率领一众铁骑马不停蹄的赶到骊山军营时,天色已经暮黑。

“君上刚刚即位,如何便离开栎阳突然造访军营?”

嬴渠梁并没有事先知会子岸,因而子岸在军营中见到他的时候显得分外的惊讶。

“子岸,公叔痤如何?”

嬴渠梁翻身跃下马背,没有理会子岸的惊疑。

“老匹夫!哼!一句话不说,一口饭不吃,牛顽得很,该拿他在先君灵前祭旗!”

说到公叔座,子岸一脸的气愤。

“带我去见他——”

“君上,您要见这个老匹夫作甚?别让他气着了您!若是君上想打他一顿出气的话,便由子岸代劳好了!”

子岸听到嬴渠梁想要见公叔座,以为是想要折磨他一番,发泄一下老君上因魏军而死的怒火。

“子岸听令!字即日起,不得对公叔座无礼!现在带我去见他!”

嬴渠梁脸色一沉,冷声令道。

“喏!”

公叔痤此时正被子岸被关押在在骊山军营的山根石屋里,他是魏国二十多年的丞相了,自吴起离开魏国,他便时不时兼做统帅领兵出征。他打败过韩国赵国楚国和韩赵联军,也算得当世文武兼备的赫赫人物。可就是在与秦国的大战中两次惨败,一次是三年前的石门之战,丧师六万,丢失函谷关。再就是这次少梁之战,竟然莫名其妙的做了秦军俘虏。

他已经是六十一岁的老人了,自感少梁之战一世英名付之流水,羞愤交加,不说话,不吃饭,不喝水,他要饿死自己渴死自己,为自己的无能赎罪。连续三天的自我折磨,他已经苍白干枯得在草席上气息奄奄。当囚室的石门隆隆推开时,他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公叔丞相,嬴渠梁有礼了。”

嬴渠梁向蜷卧在墙角的公叔痤深深一躬。

公叔痤闭上了眼睛,既没有坐起来,也没有开口应答。他钦佩这个生擒他的年轻将军,可是不愿意和他在这样的场合对话。

“老匹夫,这是秦国新君,你敢牛顽?”

子岸见到公叔座没有丝毫反应,气得大声吼道。

公叔痤微微一动,依然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

“公叔丞相,请勿为少梁之战羞愧。这一战,我们谁也没有赢。老丞相虽然被擒,我的公父也被你军冷箭所伤,卒然崩逝了。认真说起来,魏国还算是略胜一筹。丞相以为如何?”

嬴渠梁知道公叔座认为此番战败羞愧难当,自感没有脸面再回魏国,决心一死了之,当下一语中的的点出破了其症结所在。

“既然如此,公叔痤的人头就是你的了。何时开刀?”

公叔痤惊闻秦献公逝去,不禁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心里一阵狂喜,公叔座自知难逃一死,在死之前知道自己嬴师隰这个令人生畏的劲敌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哉,又有何憾?心念及此,公叔痤冷冷一笑说道。

“老丞相差矣。嬴渠梁不是杀你,是要放你回安邑。”

嬴渠梁笑了笑说道。

“哼!嬴渠梁,休得嘲弄老夫。士可杀,不可辱也!”

公叔座端坐起来,凛然说道。

“嬴渠梁何敢轻侮前辈?放老丞相回归魏国,乃嬴渠梁一片苦心,绝无轻侮之意!”

“哼!秦公戏言老夫,却言非轻侮,这是何道理?敢请秦公明示!”

公叔座冷哼了一声,两道锐利的目光直逼嬴渠梁而去。

“渠梁之所以作此决定,乃是出于大局考虑——”嬴渠梁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秦魏激战多年,生民涂炭,死伤无数。嬴渠梁继任国君,图谋秦国庶民安居耕牧,不想两国交恶。嬴渠梁素知老丞相深明大义,欲与老丞相共谋,两国休战歇兵,不知老丞相意下如何?”

“秦公,果然不记杀父之仇?”

公叔痤因为年迈,那迷蒙混沌的老眼渐渐明亮起来。

“父仇为私,和战为公。嬴渠梁若非真心,甘受上天惩罚。”

嬴渠梁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老夫信你,一言为定。只是这疆界,却不知秦公如何打算?”

公叔痤打量着面前这个神色肃然的青年君主,觉得他竟有一种令人折服的真诚坦然与自信,一句话便公私分明,将大局料理清白,不禁暗暗赞赏。

与秦国罢兵是他多年的主张,无奈秦献公连年攻魏,发誓要夺回整个河西,不想打也得奉陪了。在他这个魏国丞相看来,秦国被压缩得已经可以了,魏国的真正劲敌是东方崛起的齐国与南方的楚国,老是被秦国缠住不能脱身,实在是魏国很头疼的一件事。

每与秦国作战,他都不赞同上将军庞涓领兵,怕的就是庞涓对秦国赶尽杀绝,与秦国的血仇越结越深。他很了解老秦人的剽悍顽强,认定这个在戎狄部族包围中拼杀了几百年的部族诸侯绝非轻易能够消灭的,能够将秦人压缩到荒凉的一隅之地,应该就满足了。

魏国的目标是中原沃土,而不是西陲蛮荒。但经过这几番与秦交战,他却觉得这种罢兵愿望似乎根本不可能,秦献公好象一个疯子一样仇恨魏国,有他在,魏国是无法摆脱这种纠缠的。

被俘这几天他已经思谋妥当,自己自杀殉国,荐举上将军庞涓与秦献公决一死战,彻底解决与秦国的连年纠缠。然则骤然间竟是峰回路转,秦献公死了,秦国新君主动提出罢兵休战,岂非天意?

“以石门之战以前的疆界为定,河西之地还是魏国的。”

嬴渠梁一脸严肃的说道,没有丝毫戏言的味道。

“噢?拱手将函谷关天险交出,秦公不觉吃亏太多?”

公叔痤大为惊讶,不禁靠墙坐起。

“二十年后,我会夺回来的!”

嬴渠梁双眸之中露出坚定的神色,一字一板的说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老丞相,那该进食了吧?”

嬴渠梁微笑这说道。

“那是自然,吃饱了,回魏将秦公的意思报之我王,公叔座愿意竭力促成此事!”

公叔痤豪爽大笑,之前被俘的阴霾一扫而空。

“还有一事嬴渠梁需事先言明——”

“哦,何事?”

“老丞相徐徐将息,三日后嬴渠梁派人护送老丞相回安邑,不言俘获,而是魏王特使!”

公叔痤又一次惊讶,不禁挣扎起身笑道:“秦公,老公叔阅人多矣,以公之气量胸怀,数年之后,必大出于天下。”

“渠梁才疏学浅,如何敢当老丞相嘉勉?”

嬴渠梁微笑这说道。嬴渠梁笑了笑谦逊的拱手说道。

“只可惜老夫来日无多,不能和英杰并世争雄了。”

公叔座仰天长叹,一阵拊掌长笑。

三天后的清晨,嬴渠梁亲率三百铁骑,护送着一辆青铜轺车驶出函谷关。

白发苍苍的公叔痤在函谷关外和嬴渠梁殷殷道别,向魏国都城安邑急驰而去。

秋霜白露,草木枯黄。嬴渠梁站在函谷关城头凝望着远去的轺车,那面鲜红的“魏”字大旗已经与天边的原野溶在了一起,他依然伫立在那里,任凭寒凉的秋风吹拂着自己。

嬴渠梁也不知道公叔座此番回去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毕竟一个两次兵败的大臣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很难继续掌权的。即便是公叔痤是魏国两朝元老深得魏惠王倚重,这丞相之位也未必能保。

若是果真如此,秦魏罢兵的和约岂非空言?而如果魏国继续对秦国用兵,秦国能支撑多久?

嬴渠梁很清楚,公父连年对魏国激战,本意是想夺回河西后再封锁函谷关休兵养民。可是这些年来秦国越打越穷,河西五百里土地还是没有夺回来,秦国的国力已经不容许再这样打下去了!对于魏国这样的富强大国,纵然失败几次,也无伤元气。可是,秦国不行,秦国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失败了!辎重耗尽了,存粮吃光了,精壮男子死伤得几乎无人耕田了。再有一次失败,秦国就真得退回陇西河谷重做半农半牧的部族去了。

当此之时,秦国虽然表面上打了两次大胜仗,但国力却到了崩溃的边缘,成了经不起一战之败的风中纸鹞。在刀兵连绵的战国,这是极为危险的最后境地。若能罢兵数年,缓得一缓,秦国也许还有重振雄风的希望,否则,秦国将从战国列强中消失。

眼下正是国丧之时国丧,朝局未安,细作已经探知魏国军马开始秘密的集结了。若魏国乘内乱而来,岂非灭顶之灾?

顿时嬴渠梁觉得肩上担子如大山一般沉重。

但是如果罢兵成功,函谷关月内就要重新交割给魏国了,如此一来嬴渠梁则要面对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

自从秦部族立为诸侯国,多少年来,这函谷关就是秦国的国命之门。如此命脉一般的函谷关,公父与秦人浴血疆场夺了回来,自己却又拱手交割给了魏国,那些世族元老能答应么?朝野国人能理解么?

虽然嬴渠梁是深思熟虑的,认为惟其如此,才能使魏国觉得不动刀兵而重占河西是一个巨大的利市,才有可能放秦国一马,如原地现状罢兵,那是几乎没有可能的,魏国绝不会在两次大败后让秦国封锁修养。

“天佑我大秦!大秦绝对不能亡在我嬴渠梁手中!列祖列宗在上,佑我大秦渡过此番劫难!渠梁今天在函谷关口立誓:十年为期,一定重新夺回此关和河西之地!不负公父嘱托,重振我大秦雄风!”

迎着萧瑟的秋风,嬴渠梁郑重的许下了重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