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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笑一声出门去


堡内唯有一条大街,一条黄土大街,宽有一丈,长约百丈。

大街两旁,建有许多小院,中间夹杂着一些小巷,像是从巨大树身延伸出去的树梢。

街面由几条黄牛牵着巨大的石碾子狠狠碾压过,极其平整,虽然,今天凌晨下了一场暴雨,却不见丝毫泥泞,就连小水洼也难得一见,走在上面,极其轻松,不像一般的雨后土路甚是难行。

大街像是一把长剑,将顾家堡直直地劈成两半截,剑柄为顾家堡的堡门,剑锋处则是位于后堡的顾氏祠堂。

进堡后,一路行来,那些和顾寻擦肩而过的路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其中,有厌恶、有不屑、有怜悯、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有人向顾寻打招呼,他就微笑着回应,若是没有,脸上也就挂着腼腆的笑容低头而行。

在那些人眼里,自己就和走向屠宰场的牛羊没有什么区别吧?

这样想着,他的笑容更加羞涩了。

进入祠堂,穿过古柏森森的前院,顾寻和顾十七两人来到后院,后院的大屋里靠墙的香案上摆放着顾氏先祖的灵位。

顾家的几个长辈已经盘膝坐在一侧,位于最下首的正是顾寻的大哥顾建。

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肤色黝黑,双手奇大,一看就是庄稼人,面貌普通,看上去老实厚重。瞧见顾寻进来,他搓了搓双手,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在这笑容里,你能瞧见的唯有憨厚。

坐在香案前的草席,负责分家事宜的正是顾氏族长顾寻的大伯公顾大忠。

除了顾家人外,还有几个外姓人坐在那里。

那群人坐在另一侧,与顾家人相对而坐,一族祠堂竟然让外姓人进来,其实不合规矩。

顾寻自然不会说什么,脸上浅浅的笑着。

他认得为首那人。

那人是廖氏的当家人廖士元。

他大概四十岁上下,留着一抹山羊胡须,眉头叠着许多皱纹,眼睛经常保持着眯起的状态,总像是在观察别人一般。

顾家堡之所以名为顾家堡,因为它是顾寻先祖所建。

然而,如今在顾家堡内真正执掌大权的却并非顾家,而是廖氏家族。一百年前,廖氏家族为了躲避战乱从河北迁移到此,因为,当时廖家的某个女婿是顾氏子弟,顾家也就接纳了他们。

所谓风水轮流转,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如今,顾家堡四周数千亩良田,有很大部分都为廖氏家族所有,顾家几房所占的为数不多,并且,每一年这面积都在缩小。

唯有顾家堡这名字仍然在提醒顾氏子弟先祖的荣光。

不过,听说廖家在东郡衙门任职的大郎廖昌杰已经向郡守建言,准备为顾家堡改名,新名字不出所料是廖家堡。

如此,廖士元出现在此也就不足为奇了。

以廖氏的威势,身为族长的他就算要进入顾家祠堂,顾家人又岂敢反抗?

在廖士元一侧,坐着好几个廖氏族人,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

紧邻他而坐的是一个光头汉子。

顾寻不认识这人。

他的记性非常好,凡是见过几面之人多久都能留下印象,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在顾家堡见过这家伙。那厮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有着一个粗壮的颈子,上面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发髻胡乱地挽着,用草绳系着。那厮的一双眼睛像牛眼一样微微向外鼓起,眼神甚是凶狠,他的个子非常高,就算是弓着背坐着也比周围人高出一头。

光头汉子坐在那儿,袒胸露乳,左手正在搓着脚丫,右手则不时紧握,指节咯吱咯吱响动不停。

以这样的姿态而言,对于廖士元他似乎没有多少尊敬的意思。

瞧见顾寻进来,他的眼神突然间亮了起来,里面流露出赤裸裸的邪恶,那种邪恶让顾寻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

他微微蹙眉,缓缓移开视线。

之后,他在族老们的带领下,向香案上的列祖列宗以及新增加的自己父亲顾山的灵位磕头行礼。

接下来,那些人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族长顾大忠立刻开始主持分家事宜。要知道,因为不知道顾寻什么时候到达,这些人已经在祠堂等了老半天,彼此之间虽然在聊天打发时间,也难免倦了。

整个分家过程分外简单,有点像是快刀斩乱麻。

堡内的那间大院归长兄顾建,顾寻现在居住的堡外的那间小杂院就归他所有。

公平么?

当然不公平!

堡内顾氏老宅乃是三进的院子,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有织布机、有牛有驴,甚至还有两匹马,小型粮仓内储存着不少粮食,库房内还有不少布匹和铜钱。在这个时代,粮食、布匹、铜钱都是硬通货。

之所以如此分家,族长顾大忠自然有道理可说。

那些家当都是长子顾建协助父亲顾山辛苦劳动而得,小儿子顾寻常年在外,不曾有半点功劳,能够分到那间小杂院,不过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而已。

顾寻的父亲顾山是顾氏二房的当家人,家里占据着曲溪河畔最肥沃的五十亩水田。由于顾家堡位于一处山谷,环堡皆山,气候非常温暖,所以,田里种植的是南方高产的稻谷,而非北方大地常见的粟麦。

靠着这五十亩地,顾山一家这才积攒下了如今的身家。

大隋朝的土地政策大半沿袭北魏,是早期的均田制,为的是防止土地兼并。

土地大概分为三种,一种土地归国家所有,叫住露田,只是分给私人耕种,一旦土地的耕种者过世,土地就会收归国有重新分配;另一种则是永业田,也就是可以传给后人的土地,多半是旱地或是种植桑树的土坡之类的;第三种则是可以分给后人继承的宅基地,像房产之类的……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数千年来,********都是如此。

不要说交通不便信息传递不畅的古代中国,就连一千多年以后的信息时代,国家制定的法律和政策来到基层也往往会变形走样。

在大隋朝的乡间,宗族势力横行,官府的诏令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父辈过世,土地也会像财产一样被后人继承。

所以,顾寻的问话并不突兀。

族长顾大忠有些支支吾吾,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顾寻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顾建开口了。

他的表情非常沉稳,语气很是诚恳。

“二郎,父亲是因病去世的,为了给父亲治病,我不得不变卖了家产,把那五十亩地卖给了廖家大爷……”

顾寻盯着顾建上下开合的嘴巴,没有听他后面的那些解释。

原来,这就是廖士元出现在顾家祠堂的缘故。

还真是好计谋,就这样活生生地吞掉了五十亩地……

接下来,顾建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写在羊皮卷上的契约,上面写着何时何地把土地卖给了廖士元,有卖方顾山的印章、有买方廖士元的印章,还有中人的签名,所有该有的都有,一应俱全,天衣无缝。

这时,廖士元也站出来发话了,说了一堆假惺惺的话语,无非是邻里之间守望互助之类的。

在他说话之际,他身边的那些庄客都恶狠狠地瞪着顾寻。

那个光头汉子死死地盯着顾寻,眯着眼睛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

廖士元摆出一副善长仁翁的姿态,仍然在喋喋不休。

顾寻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任他说着。

等他说完之后,顾寻笑着向廖士元拱手为礼,一脸的感激。

“多谢廖公高义,不孝子顾寻有礼了!”

然后,他又转头对兄长顾建行礼。

“小弟有事在外,多亏兄长送了父亲大人最后一程,有劳了!”

接下来,他又向在座的各位来了个四方揖,连声说着有劳了,多谢了……到最后,他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小声地向众人问道是不是完事了,他记得灶上还烧着水,出门时走得急了,忘了歇火,须得快快回去。

见大伙儿没有再说什么,顾寻再次拱手作揖,非常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

瞧见顾寻潇洒的离开,祠堂内,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

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

事情不该这样进行么?

那家伙垂死挣扎、大声抗议,然后,顾家的族老就会将不孝这顶大帽子压在他头上。父亲大人垂危之际生子不闻不问自然是不孝,不孝之人应该被枷锁示众然后逐出乡里,还想分财产,做梦吧?

这小子若是反抗,廖大爷带来的那些人可不是摆设。

为了万无一失,廖士元还请来了那个光头汉子,那个叫花和尚的家伙乃是郡城滑台西城安乐坊的一霸。此次是为了给住在郡城的廖家大郎廖昌杰捎信而前来,廖士元晓得顾寻打猎为生,也许会有些本事,他怕对方狗急跳墙,特意请了这厮来坐镇。

不想,这些布置全然拍不上用场,那小子竟然干净利落地同意了。虽然,这和大伙儿期待的最终结果一致,可是,大伙儿总觉得有什么梗在喉头,感觉不太顺畅。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坐在廖士元下首的花和尚站起身来。

“廖大爷,就这样吧,俺先走一步了!”

说罢,他胡乱抱了抱拳,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来到顾家堡之后一直跟随在他左右的庄客廖祖亮忙向廖士元行了个礼,小跑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