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诺德的歌声中断了,歌声搭建的月光林地随之崩塌。溪流干涸,擎天的巨木轰然倒下,藤曼腐朽,空中的银月消弭无踪。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还是那座被被冰封的小镇,暴风雪已经快要将它掩埋。广场中央的陨石只露出一个尖角,珈蓝诺德就站在那里,手中握着那枚黑色水晶。
实力最强的哈维第一个挣脱了寒冰的束缚,铁灰色的羽翼在背后展开,托着他无声的在空气中滑行,手中的细刺剑”幽影“割开风雪,直指珈蓝诺德的咽喉。随后获得自由的是都灵,他从地面发起冲刺,在他冲锋的路线上,积雪融化为黑水,从空中俯瞰像是雪白画布上急速延伸的一条墨线,他的目标同样是那个姿容绝世的精灵,大敌当前,两人俨然结为了临时的同盟。
珈蓝诺德一动不动,仿佛在出神,哈维并没有怜香惜玉的爱好,他的剑尖闪烁着来自地狱的幽光,洞穿了面前天鹅似的雪白长颈,都灵的黑镰随后将那袭洁白的纱裙斩断,没有血,也没有声音,珈蓝诺德的面庞依旧平静,黑洞洞的眼眶如同嘲弄。
残影!同时醒悟过来的两人仓促转身,看到的正是珈蓝诺德用右手扼着杜薇儿稚嫩的脖子将她举起的景象,她用温柔的嗓音说道:”用孩童的表象掩饰残暴,正如用短暂的欢愉冲淡永恒的悲哀,既无作用,又无必要。“随着她越来越用力的钳制,杜薇儿已经不能呼吸,两条纤瘦的小腿在空中无力的挣扎着。她凑近杜薇儿蓬松的棕红色头发,轻声说:”让我来结束你的痛苦吧。“因为极度的缺氧,杜薇儿洋娃娃似的脸上一片铁青,她长长的睫毛还在颤动着,瞳孔却已涣散。
都灵与杜薇儿毕竟是临时的盟友,他犹豫了几秒后最终还是决定去救她,沉重的黑镰”业罪“在他的手中轻盈的如同羽毛。莫苏里猛地站了起来,浮在他面前的预言书疯狂的翻动,一向从容的他满头大汗:”不应该啊,命运的轨迹不是这样的啊,到底是谁扰乱了时空?“,预言书中一幕幕原本确定的景象从这一刻开始扭曲模糊,世界的命运脱离了预言书中已设定好的轨道,滑向未知的迷雾之中,谁也不知道在迷雾中等待这个世界的是光明的新纪元还是毁灭的无底深渊。
珈蓝诺德突然松开了杜薇儿,任由她坠落在雪地里,女童模样的杜薇儿一动不动,如同一只被遗弃的破旧布娃娃。黑色水晶挣脱了珈蓝诺德的手掌径直上升,所有人都仰头注视着天空。黑色水晶上升到十五米的高度后缓缓转动,细密的裂纹出现在它表面,随着清晰的瓷器破碎声,黑色水晶分裂成三万片大小相等的碎片爆碎开来,下方的珈蓝诺德被上千水晶碎片刺穿,洁白的纱裙霎时便为血色,哈维与都灵的模样同样凄惨,侧卧在积雪上的杜薇儿尚在昏迷之中,伤势最重,几乎被铺天盖地的水晶碎片削为肉泥,威严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欲承吾志,必先染血。“他们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一枚细小的碎片飞入广场一侧的民宅中,深深的陷进了迪恩的心脏。
迪恩原本麻木僵硬的身体上猛然传来了一股剧痛,从他的心脏蔓延到全身,好像有一株大树正在他的心脏上扎根,千万条根须在疯狂的向四周延伸,不顾一切的汲取着他的鲜血和骨肉来滋养自身,迪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飞速的干瘪下去,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令他深切体会到了痛不欲生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所有的水晶碎片都悬浮起来,急切地飞向那个狭窄的窗口,密密麻麻,仿佛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沾满了鲜血的水晶碎片不容拒绝的一齐挤入了迪恩的身体,它们重新聚集在一起化为完整的晶体,在迪恩的心脏中开辟了一个单独的腔室,水晶便嵌在腔室的正中,随着他心脏每一次的搏动,黑水晶便会凝结出一颗”水滴“投入他的血液中。
迪恩的身体忽然能够活动了,他惊愕的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莫苏里呆滞了片刻,然后对他伸出了一只手:”欢迎成为神裔,小家伙。“,迪恩机械的伸出自己的右手隔着手套与莫苏里相握。
都灵震惊的自语道:”这…这完全不可能,普通人类的躯体怎么能承受超阶神灵的力量?“,他指着迪恩问道:”你到底是谁?“。不是迪恩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能,随着越来越多的”水滴“从黑色水晶内渗出,他的血液变得越来越沉重,皮肤下被撑到极限的血管狰狞的暴起,每一滴在其中流动的血液都像是一把太钝的刀子,一遍遍的刮过大大小小的血管,他只能紧紧地咬住了牙齿。
看出端倪的莫苏里毫无义气的用瞬移离开了这个房间,远远的注视着迪恩正在像气球般鼓胀的身体,哈维与都灵带着自己的同伴一样在后退,,都灵还没有忘记把那滩本该是个精致女童的肉泥一并带走。唯独珈蓝诺德反其道而行之,她虽然没有眼睛,却准确的找到了那个对成人来说有些过于狭窄的窗口,幽灵般的进入了卧室内。她伸出右手,修长且锋锐的指甲划开了迪恩的胸口,他的心脏虽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也依旧在活力十足的跳动着,珈蓝诺德白皙的手掌探入迪恩的胸膛,缓慢但坚定的捏爆了那颗比正常人大了近一倍的心脏,血水如同喷泉般井喷,沉重的血珠坠落在墙壁和地面上,叮叮当当的四下蹦跳如同千百枚小小的金属弹丸。
珈蓝诺德端详着重新被她攥在手心的黑水晶,在水晶的正中央一个血色的符号分外扎眼,”血契么,“她说道:”那么,将你完全湮灭就可以了。“她把自己的手掌轻柔的放在迪恩的额头,动作温柔的一如哄劝婴儿入睡的母亲,”睡吧,不会有什么痛苦的。“仿佛在印证着她的话语,迪恩膝盖以下的身体无声无息的化为粉尘,他却没有丝毫感觉。从珈蓝诺德放在他额头上的手掌上传来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仿佛是母亲的感觉,于是他完全的放松了身体,等待着被这股暖意粉碎,他渺远的思绪里突然出现了母亲的面庞,在过去十几年的梦境中她的身影总是像隔着浓雾般的模糊,此刻却清晰地如同十一年前那个秋雨连绵的夜晚,病入膏肓的女人躺在病榻上,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掌抚开他的发帘,说出了她唯一的一句遗言:”要努力活下去呀,迪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