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内,大家都津津乐道着飞鹰将军叶鸿如何击退大冶部的偷袭,如何全歼大冶部的军队,如何将大冶部的汗帐向北驱逐百里。估么着有个五六年又可以安好无大的战事了,黄昏至,家家户户便都张上了红色的灯笼,像过年了一般,有的灯笼上还生动的画着一两笔雄鹰。??
“我这是生生几个月都没见到你人!你太狠心了,受了伤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就看着当时那几个大汉不像什么好人!”安云颢雪在叶一的身侧小声埋怨着,眼睛却不时瞄着身后的罗易。罗易玉色的脸庞映在彤红灯笼的暖色中,一袭青衫似流水驻身姿。他的眉眼不似安州和边塞的少年满是火一样的热烈,而是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处事不惊的淡然。??
“我刚伤着那会儿,我爹爹恨不得把我给封起来,你看他都下令一切闲杂人等勿入军营,你都进不来,我还能出的去?哪个兵士还敢在这个风头浪尖上给我往外传消息。而且我出塞一回来不就联系叫你来燕城么!还有,若不是我苦苦求爹爹带你进大营,今晚你如何能去到军营里看热闹?”
叶一解释着,却发觉颢雪的心思已经不在这边,眼睛四处找着,却不知在找什么,忙唤她道,“颢雪?”??
“他人呢?”颢雪喃喃着,四下里张望起来,方才还灵动的眼神此时变得空牢牢的。叶一才反应过来原来身后的罗易不见了,心里顿时也有点担心,想着这燕城他也不是很熟万一迷路了怎么办,后一想,爹爹暗地里肯定派了不少兵士,有了上次那个事情,定是丢不了的,便也松下心来。??
两个女孩忽然觉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转头一瞧,便都是眼前一亮。罗易不知道何时从何地冒了出来,手中还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两个长串的灯笼:一个金色镶边,淡黄的裹纸在红烛的掩映下,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灯笼上的图饰是常见的经典荷花样式,层层盛开的荷花,娇艳动人,在黄昏的风中偶有飘动,好像能闻到初夏的荷香。罗易将这个灯笼递给颢雪,道:“中陆有云,清水出芙蓉,用此来形容姑娘,再合适不过了。”颢雪的双颊顿时红的如灯笼中跳动的烛火,欢喜的不能自已,只觉得这世上第一次有了比毛皮更让自己心动的事物,???
“罗公子何时得来的这宝物?”???
“得着你们拌嘴的空档,我看街角那边有卖灯笼的,这家家张灯,我们岂可不凑个热闹?”罗易说着又将另一盏灯笼递到叶一手里。这个灯笼小一些,没有颢雪灯笼的金碧辉煌,却是极为秀气,图样很是特别:青色的裹纸,上面轻轻的勾勒出朵朵桃花,那桃花含苞欲放,虽不是显而易见的娇艳欲滴,却是隐映在朵朵绿叶中的楚楚动人。
叶一的黛眉在灯笼的掩映下仿若远山,罗易静静的凝视着她,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浅笑着,翩翩走到前面去了。安云颢雪满心欢喜的跟了上去,叶一却愣在原地,有些发呆的看着小巧的灯笼,那灯笼上画的叶子极为生动,不似其他画中的绿叶只为衬托花的美丽,这里的绿叶,似是因为掩着娇嫩的桃瓣而越发的生机和灵动。叶一情不自禁的伸手探上一片招展的绿叶,那叶子半蜷着,似向着阳光又似迎着长风,青翠欲滴,在叶一触到的一瞬间染绿了她的手指。叶一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罗易,边塞的长风吹来,吹起他青色的长衫,长衫的一角不知何时地染上了一抹鲜绿。叶一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个会心的浅笑。??
夜晚燕城的大营中,不似平日般肃静,反而是一片热闹。叶鸿治军,法度严明,所以众军士畏他;可他也知人间冷暖,体恤下情,所以众军士敬他。今日,叶鸿有令,除二卫营军士负责军防,其余军士都可在今晚肆意庆祝一番。平日不准酗酒,今日可不醉不归;平日不准莺歌雀舞,今日可放声高歌,畅快踏舞。军营众军士无一不利用好这个难得的机会,彻底放松一把。??
所有人都在庆祝着战事的胜利,而所有人的庆祝,都想忘掉战场,尽情释放。有的高声畅饮,把酒言欢,猜拳插科,不时还边喝边骂;有的掏出已经擦得乌亮的长笛,凑到嘴边,一曲旋律便婉转而出,飘向远方,诉衷肠;有的围着火把,跳起来祖传的舞蹈,那舞蹈一看便是原始西北游牧留下的舞种,热情四溢,豪情万丈。
叶一拉颢雪和罗易挤进一个人堆,这里的篝火,燃烧的尤为热烈,火堆旁,一个眼眸深邃的兵士挥动着健硕的双臂,踩着众人掌声凑成的节拍,放声高歌,那声音高亢婉转,有雄浑又有柔情,唱的是慈母在等归儿。那兵士唱到动情处,眼窝储满了泪,估计也是被纥干宏兼并了部落的后人。
这边歌声未落,便听人群外响起了鼓点,那鼓点先是比众人的掌声慢,却极为清脆利落,如珠落玉盘,后来,那鼓点越来越急促,如万马奔腾付沙场,众人的兴致一下被捧了起来,忽而马头琴声一响,“哎——”一个雄浑的嗓音想起,这声音如一只手,抚平众人此时高亢却也因为血腥而毛躁的心情:
“长河落日圆哟,
?携手望晴川,
?红马饮过江哟,
?莫干风盘桓。
???家如天上月哟,
???你如天上星。
???弯月印我心哟,
???明星照我行。
???
???踏雪千里马哟
???饮血明月刀。
???为伊不得空寂寥,
???只盼三春到。
????……”
???衬着歌声走来三人,一人打鼓,此人敦实的紧;一人执琴,此人瘦高瘦高;一人高歌,倒是身材匀称,眉秀目朗。三人的身高长得错落有致,看上去甚为有趣。
那鼓手忽然顿了一下,四周顿时变的静悄悄的,忽而又手落鼓响,那声音忽而一转,雄浑缠着热烈的歌声将众人紧紧围住:
“太阳照蓝天,
?手执套马杆。
?热血炙胸膛,
?天地闯一番。
?风吹百花香,
?信手悠握缰。
?桀鹰覆白云,
?原野任流浪。
?……
”
众人随着踏起歌来,渐渐地有几个善舞的兵士走到人群中央,伴着歌声跳起舞来。叶一也想跳,忙冲到人群中央,肆意的舞起来。
“你说她像什么?”罗易淡淡地道,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叶一,她身量虽小,跳起舞来却有模有样,那舞姿不似曼妙女子的婀娜多姿,却铿锵干脆,如火的热情伴着飞转的身姿迸发出来,让人挪不开眼睛。
“诶?”安云颢雪只是兴奋地站在罗易身边,突然被罗易这么一问有点摸不着头绪,“你是说叶一?”
罗易并没有接颢雪的话,只是像自言自语道,“像个小太阳。”
颢雪只觉心口一紧。
“不若我们也去跳个几拍子?”
颢雪的脚步刚抬起来,却忽然触到罗易看向叶一的目光,那个目光如此熟悉,正如她看向罗易的目光,颢雪只觉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那个想说出的“好”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也去凑个热闹!那颢雪姑娘,请恕罗易失陪。”罗易说着,便踏着节拍向人群中间走去。他的舞步少了些草原的壮阔,却多了些青山的巍峨;少了些铿锵的抑扬顿挫,却多了些流水似的一气呵成。
叶一看罗易跳到近前,舞步更加欢快起来,踮起小碎步,将罗易衬在身侧,。罗易的舞步也是越发的行云流水,恰好将叶一环在中间。众人的热情再一次被点燃,不约而同将二人围在中间,叉开弓步,双手击掌两下,复又横跨两步,再周而复始。热烈的掌声,激的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更加热烈,马厩里的战马也饶有兴趣的嘶叫起来,仿佛为这一切做赋。
安云颢雪不知何时已经被被隔在了人群之外,叶一和罗易跳在一处,如冰火相遇碰撞出灿烂,却刺痛她的眼睛,她纤细的手,藏在绣着金丝的长袖中,微微发颤。颢雪狠狠甩甩绣着金色海棠的衣袖,背影迅速消失在篝火燃烧的狂欢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