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这次没有当天回燕城,只是托舟欧的守军跟燕城的父亲通传一声,便一直住在安云家的别院里。兴许是一个冬天都窝在燕城,觉得太憋闷;又兴许是在期待些什么。燕城是一座守军城,多是军队的将领,随军的家眷,还有大的商族。他们吸取了十几年前的教训,将妻儿老小都安置在燕城,虽是热闹,却甚是拘谨。没有**、没有赌坊、没有会吐火的西域艺人、没有大月氏的打铁匠、也没有卖银饰的游牧少女。
叶一在舟欧的每一天都是从赌坊开始的,却从不贪多,只是半个时辰;安云颢雪对叶一的赌运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老天怎么能这么不公平,让叶一每次都能赢上一些,然后怀着一颗愉悦的心情去购物。而叶一最喜欢的不是赢钱的感觉,而是看赌坊里波斯的碧眼女子跳银铃舞,那些女子转的飞快,薄纱的裙子,翩翩飞舞,犹如百花盛开,手上脚上的银铃密密的响着,清脆细密而不凌乱,忽而揭开一层红纱,纱裙闪成黄色,又忽而褪去一层,飘舞成绿色,最后的一层往往是白色的,舞女旋转着,犹如雪中仙子,婀娜飞舞。叶一每到这时候都会想到那个雪地里,紧紧护住自己的白色身影。
叶一也经常去安云家的毛皮店,勉强陪着安云颢雪感慨各具特色的毛皮。这两天,安云颢雪兴奋不已,因为她搞到了一方花的豹皮。叶一无奈道:“谁敢买,穿上街上走一圈,估计要挨打的。”颢雪怒目圆睁道:“要的就是这万人瞩目的效果!”
他们俩还女扮男装偷偷跑去**,只要有旅人的地方,就有孤单,有孤单的地方,就有**。舟欧的**有各色的女人,各具风情的香艳,譬如陵州瘦马的温香软玉,譬如西北部落的热烈奔放,只是颢雪长得太明媚了,进去没多久就会被别人看出是女人。
叶一还常去一个叫“锻月坊”的地方,那里的掌柜是一个叫呼仑翔的方脸大月氏男子。闪着金属光泽的铁水对叶一来说有着莫名的魔力,叶一时时会有些小想法,便会给呼仑翔图纸,呼仑翔对叶一小脑子里的主意很是佩服,每次都尽心做出来,叶一也允着他再照图纸做了卖给别人,托叶一的福,呼仑翔的锻月坊已经小有名气。
这天,安云颢雪说是又来了几张稀世难寻的宝皮,便去看皮了,叶一实在难以有兴趣去见识,便一个人来到锻月坊。锻月坊分前厅和后厅,前厅西半段摆着各色的小匕首,有镶嵌宝石精美绝伦的,有暗藏机关别有洞天的,有秘藏寒光削铁如泥的;东半段陈列着各色的作战兵器,大冶的厚刀、中陆的长剑、短剑;再向里走,是后厅,里面有各色的定制兵器,价钱偏高,叶一刚刚设计的小玩意往往都陈列在这一段。一般来说,“锻月坊”前厅的人熙熙攘攘,后厅则比较清静。叶一来到后厅,只见有一个穿青衣的男子,静静立着,抬头看着墙上挂的各式刀剑。那男子眉若远山,目若朗星,青衣虽乏纹饰却是飘逸出世,挂满刀剑的锻月坊竟因为这个少年的到来,而顿时充满了诗意。呼仑翔见多了南来北往的人,一看这少年的气质便觉绝非草莽之人,便恭敬的站在旁边伺候着。
“这柄剑,光泽似乎与其他的有所不同?”
“公子好眼力,这是一把软剑,”呼仑翔边说边把剑摘了下来,“用一般的剑讲究力道,而这把剑却讲究速度。”呼仑翔将剑抡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手法虽是轻柔,转速却极快,柜上试剑得木棍顿时变成两截。
那青衣男子莞尔一笑,“这剑真是巧妙,定不是你这个掌柜的主意。”
胡伦翔一愣,忙陪笑道:“公子厉害。”
“我帮你给这把剑取个名字可好?叫‘竹公’如何?竹,韧而不折,柔而不惫,虽无蛮勇,却有气节!”
呼仑翔听了乐的嘴都合不上了,这锻月坊开了这么久,来的多是买刀剑的武者,少能碰上个有文化的,这还给免费起名,估计这生意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这把呢?似乎刀锋很是不同。”
“公子真是厉害,这把刀有玄机的。”呼仑翔取下刀,只见此刀开了双刃,一面的刀刃没有什么不同,而另一边的刀刃处却隐隐可见两层,一层薄如纸,另一层却分层几十个细密的小段,每一段都严丝合缝,不仔细看很难察觉,每一段都细如针尖,只是摸一下,应都会见血。呼仑翔后退几步,猛一挥刀,利针如梨花雨般呼啸而出,深深钉入了墙壁。
“这个可以叫百尺啸。”
叶一看呼仑翔再笑下去,嘴巴都要笑歪了,忙轻咳了两声道:“我的匕首可做好了?”
呼仑翔一看是叶一,忙道:“好了,好了!”说着便从柜中取出一把银色的匕首,这把匕首没有任何装饰,纹理确实极其流畅,犹如月光下的水流,光滑无限,潺潺而流。
叶一拿过匕首,抬头向青衣男子粲然一笑。青衣男子一愣,只觉得这个本应冰冷的兵器坊,因为这个笑而变的灿烂。
忽然,叶一的笑容露出一丝狡黠,猛的拔出匕首向青衣的男子刺去,那男子反应极其敏捷,前身微偏便躲了过去。但是叶一的匕首只有刀把没有刀锋,正在男子纳闷的时候,只见叶一拇指微拨,锋利的刀锋顿从刀把中弹出,寒光毕露,向男子颈间推去。青衣男子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转身,一手从叶一处掠来匕首套,另一只手捋过叶一的手腕,顺势将刀锋的寒气禁于刀套中。
呼仑翔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滑了下来,心里道,我的祖宗,可千万别在我这里闹出血光来,买刀把命给赔上了,以后谁还敢来。
青衣男子朗声道,“好匕首,叫‘一水寒’如何?”
叶一戒备的从青衣男子身边跳开,调皮的挥挥匕首,歪着脑袋笑道:“这些东西,都是保命救命的,公子的风雅在刀枪之间说不定会变成累赘!”
“叶一!叶一!”安云颢雪边喊着边跑进锻月坊,“你可真行,把你爹派来跟你的护卫都甩了。”
“我只翻了个墙便把他给甩了,想那护卫也保护不了我什么。”叶一边说着,却发觉安云颢雪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身侧,雪白的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染上了红霞。
安云颢雪只觉这青衣男子如大漠清泉,清淡如兰优雅似竹,她有些慌乱,刚才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就出现在她面前了,太没有女孩儿的样子了。她忙整了整衣衫,顺了顺气,少有的依照家里教的礼仪慢慢行礼,柔声对青衣男子道:“这是我的结拜小妹,因为她家里有点急事,不知有远客在此,多有打搅。”
叶一瞪大了眼睛,对安云颢雪一刹那从草原悍妇转换为江南淑女表示不适应、不理解、不接受:“颢雪,你这是怎么了!”却见那青衣男子恭敬的俯身回礼道:“哪里哪里,西北民风豪放,这锻月坊广接八方来客,我是客,小姐更是贵客,岂有打扰一说?我也看的差不多了,这里的东西颇有意思,小姐慢慢欣赏,在下先告辞了。”
安云颢雪直直的看着青衣的男子,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锻月坊的门口。
叶一强忍腹中翻滚反酸,推推颢雪道:“颢雪,你没事吧,你直直的盯着人家,都快把人家的脸上挖出个洞来了!”
安云颢雪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来还没有问他的姓名,他也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忙跑出锻月坊,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抹青色。她一转头,迷茫道:“叶一,你说我的心里怎么突然空捞捞的。”
她看叶一一脸的不解,便无奈的叹口气道,“你还是小。”
“小什么小!”叶一回嘴道,心里却暗暗想着,爹爹找自己都找到颢雪那里去了,定是有事,忙道,“你过来找我做什么!”
“奥,一个千夫长到我的皮毛店里传话让你赶紧回舟欧大营,我看他急的那个样子,估计是你爹爹来了,我寻摸着你在这里,便找过来了。”
“你看,区区一个千夫长都知道有毛皮的地方,就能找到安云颢雪。”叶一面上笑着,眉头却轻轻一蹙,爹爹很少来舟欧大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