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雍馆前的紫荆巷到了申时便拥堵不堪。
叶一坐在马车里,旁边跪着的是礼部派给叶一的侍女,钰瑏。叶一看到马车走走停停不禁有些心烦,开始发牢骚“明明骑匹马很快就回去了,非要坐马车,又闷又慢”,“中都以礼为重,那书上是怎么写的,一品七乘、二品三品则是五乘,四品五品是三乘,六品七品则只能是一乘了。皇上呢,九成。我说这天下亏了只有一个皇帝,不然不然这街上一定是不能走了。”
钰瑏听着叶一说着这等话,吓得一声都不敢吭。
“这礼肯定是圣上定的,他肯定是想通过这个礼用最好的。”叶一嘴里不经意的嘟囔着,却吓得钰瑏扑通扑通开始在马车里磕起头来,“女婢求小姐别再说了,钰瑏家中上有八十的奶奶要接济,下有一个弟弟要照顾,还请郡主莫要再说。”
叶一吐吐舌头,方反应过来自己在草原上嘴巴肆意惯了,只怕是到了这里天子脚下,要约束约束才好。
忽然,只听一声马嘶,随着马夫的一声”驭”,车身猛地向前一顿。
叶一好奇的将车帘掀起一道小缝,只见连带自己的马车,三辆马车已经顶到了一起。
“呦,这到底是谁敢与我们争道!”白朗边嚷着边掀开车帘,向左一瞧便看见陆家的一乘马车,”哼,我当是谁,原来是陆家的二位公子,还不赶紧让开。”
陆子昊在车内听的满脸涨红,登时便要冲出去与白朗理论,却被陆子钦暗暗拉住,对他默默摇了摇头,”莫要生事!”
“你凭什么让人家让,你看不见是你最后挤上来的啊,要让也是你让!”叶一一见是白朗,想起辟雍馆的种种本来就是火冒三丈,又见白朗凭空欺负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呦,还有你这个矮胖子!”
“白朗!”白驰在马车中使劲把白朗往回拽,可他越拽白朗就越来劲,的白驰道,”哥,我今天要是便宜这个矮胖子我就不姓白!——不准让!我看他们不让,这马车怎么走!”
“哼!”叶一冷哼了一声,拉起自家马车的头马便向白家马车逼去,叶家的马是西北草原上上好的枣红马,沉稳健硕,白家马车用的却是京郊的家养马,根本抵不住,便节节后退。
“走啊!”叶一对着陆家马夫努了努嘴,那马夫是个精明人,忙赶了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哈哈,哥,真过瘾!”陆子昊透过车窗,看着被甩在后面却气急败坏的白朗,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陆子钦也不言语,只是轻轻挑起车帘,看向眼马车外的那抹红色。
“你——”白朗气得在马车上直跺脚,忙扶着马夫下了马车,冲档在叶一的马车前,吼道:“矮胖子,我今天就站在这儿不走了,我看你怎么走!”
“小姐快回来吧!”钰瑏跪在车边,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钰瑏,这令人憋气的马车我实在坐不下去了,先回去了!”叶一说着便一跃跳到头马身上,她骑术极好,即使没有马鞍马镫也能骑得稳稳地。她边拉紧两股马缰的前端,边从靴中抽出一把小匕首,将手后的马缰割断,健硕的枣红马脱了马车的束缚顿时冲到白朗面前。
白朗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见叶一用力拉拽马缰,红枣马的前蹄掠过白朗的脑门调转方向便冲叶府去了。白朗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叶一红色的身影伴着渐远的马蹄声越来越小,半晌才哭着叫出一句:”矮胖子,你想撞死我啊!”
叶一骑在马上,一路无停歇,感受着两边熙熙攘攘的景色飞过身后,心理顿时舒畅了许多。待到华泰府,却发觉行宫门口满是大丫鬟小丫鬟大仆人小仆人。
叶一心里纳闷,把马缰随手扔给一个侍卫便进了府。
叶鸿正坐在府中的前厅。
“爹爹!”叶一一头扎进叶鸿宽大的怀抱里。
叶鸿轻抚着叶一梳着犄角的小脑袋,心中顿暖却觉鼻尖泛酸。
“你就是叶一?来,过来,让外婆抱抱!”
叶一扭过头,才发觉屋子里除了爹爹和熟悉的将士,还有几张陌生的面孔。
“外婆?”叶一边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字眼,边望着说话的老者——白发华服,一身素色,却端庄威仪。
叶一不解的望向叶鸿,却见叶鸿的眉头深锁,神色凝重。
“外婆?”叶一又一次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好奇的向前走了两步,却觉身上一紧已是被搂在白发老者的怀里,耳边响起了悲恸的哭泣:”淼儿,我的淼儿——”
叶鸿冷冷地看着,拉过叶一道:”白夫人,何必如此,莫要吓坏了小女。你们若是真的如此疼惜自己的女儿,白淼也不会……”语未毕,声已涩,叶鸿只觉再也抑制不住鼻尖的酸楚,眼睛顿时红了一圈。
“你会怕么?会护我周全么?”藏在心中那个清朗的声音在叶鸿的心中沉沉的撞了一下,那个在雪地中含笑盈盈看着自己的女子,已是再也回不来了。他终是没有护她周全。
若不是白家贪生怕死,一心附贵,自己也不会只能在梦里看见白淼了。叶鸿想到此,心中一阵窝火,再也不想在厅堂里多停留半分,一把拉起叶一向偏殿走去,”铎锋,送客!”
“叶兄,且慢!”说话者一袭月白的宽袖锦袍,眉厚且短,颊高颌宽,”叶兄也知道今日我与母亲所来为何。今日圣上已经应我请求,在朝堂颁旨着我白家细心周全抚养——这些叶兄不会都忘了吧。”
“你们做梦!”叶鸿狠狠道。
“我知道叶兄恨白家当初对淼妹如此绝情,可是我白家当时上下几百口人,我父亲在世之时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淼妹的娘家,叶一身上一半也是白家的血,我们待她,定不会亏待他。退一步说,叶兄你多半时间征战沙场,居无定所,食无定餐,京城的宅子不管多大也都是一座空宅,灼华郡主也慢慢大了,你就确定自己能照顾好她么?再说,你只身一人没有什么宗亲,还有谁能比我们白家更适合照顾灼华郡主的呢?”
叶鸿觉得胸口堵的厉害,身体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双腿再也迈不开半步,叶一的小手握在掌心中,温热柔软。”三日后……”叶鸿更紧的握住了叶一的小手,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他俯下身躯,看见叶一正瞪着乌黑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叶鸿心中顿时又是一酸,他缓缓抱起叶一,贴着叶一脸庞的面颊顿时暗自湿成一片。厅堂外,一树梨花****,一阵风吹来,雪白的花散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