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殿是宏阳宫中的一处偏殿,此时静得只能听到太监和侍女紧张的呼吸声,夏侯淳做在龙凳上,脸色愈发的难看,“母妃也探望完了,现在朕该问你了——朕不是令你携女入京么,怎么只有你来了?”
而叶鸿则冷脸坐在旁边的几旁,像个雕像,一言不发。
“你是觉得朕不敢动你么?”夏侯淳的声音越发的阴冷。
叶鸿嘴角微抽,“臣不敢,有什么人是陛下不敢动的呢!”
一个小太监从门外小步蹙前,对着皇帝身边站的大总管王春小声道:“御前少管带求见呢。”
王春的三角眼睛眨了眨:“让门口候着吧,没瞅见现在这情形么。”
“是!”小太监小声应者,小步安静的撤了下去。
龙几上的器物被狠狠的扫到地上,发出乒乓的响声,在静的可怕的殿中回想起令人发寒的回响。夏侯淳猛地从龙凳上立起来,几步冲到叶鸿跟前,怒吼道:“你还是不信朕!你觉得朕是拿你的女儿做人质、做人质、做人质,你真的觉得仅仅是做人质么!”夏侯淳的面庞气的发紫,“我告诉你叶鸿,你莫要觉得朕不敢动你!”
叶鸿平静的站了起来,一撩战甲,单膝跪地行军礼道:“悉听发落!”
夏侯淳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听我发落,听我发落你的女儿就自由了是么!朕知道你的算盘,我母妃当初建这个叶氏军队的时候,设的是滴水不漏,你们从来不听什么皇命,你们只听所谓头领的命;你们也有自己的补给套路,从来不靠朝廷供养。你当朕不知道,朕要是发落了你,整个安州、整个西北、整个叶氏军的胜利都不再属于朕了!是属于你女儿的!你死了,朕就找不到什么人去牵制了是不是!你女儿自由了!整个叶氏军也自由了!朕倒想见见你这个女儿,到底是怎样的脾性能让你放心赴死,让你放心把这么大的家业留给这么个孤女!”
叶鸿有些哽咽,“陛下想多了!臣只是想念白淼了,想尽快去见她。”
夏侯淳的身子顿时僵在一处,脸上的肌肉抽动起来,眼睛变得一片血红。“你以为我会随你的愿望么!”
“陛下,你不是最讲威仪的么,若是臣一介武官抗了旨您都不予追究,那以后……”
夏侯淳的眼角露出一丝凛冽的目光,让人看了浑人发冷,“来人!”
话音刚落,偏殿的门便被冲了开,金甲的千牛卫分两排将叶鸿围在中间。
“请陛下开恩!小女来迟,愿替父受罚!”一个身影从门外随着千牛卫一起闯了进来。
叶鸿顿觉胸口一滞,他有些颤抖的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自己身后。
夏侯淳的眼中多了一丝惊奇,“你是……”
“正是叶鸿之女叶一!”叶一身着略有些大的灰布蓝带束腰男装,用还显生硬的礼仪跪在殿下,无畏惧的抬起头,朗声道。太监传话让她和罗易在门口候着,可是殿中的一切,真是让人没法子候了。
叶鸿的双眼满是血丝,“叶一,你……”
“你是叶一?”夏侯淳凛冽的目光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焕发出让人无法相信的温暖,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叶一跟前将他扶起,上下打量着,“还是像小时候那么机灵呢。”
叶一只觉得眼前的夏侯淳很有威仪,却并不害怕,“你见过我?”
“叶一!”叶鸿紧张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哈哈哈哈!”夏侯淳竟然朗声笑了起来,“无妨无妨!你的性子倒是想你娘,不知道什么叫怕。”他背着手在身后有些激动的走了一圈,用手边比划边说“你大概这么高、这么高的时候我见过你。”
叶一仔细想了想,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陛下,小女都不记得了!”
夏侯淳楞了片刻,也记起了她受激失忆的事情,眼中露出一丝难忍的痛苦,“难为你和你娘了。”他看看叶一不合身的衣服,“看样子,你是自己跑过来的,可知道自己是来做人质的。”
“爹爹若真有心反,小女在这里也只是徒劳,小女充其量算是爹爹的一丝牵绊。”叶一的脑袋转的飞快,生怕回答错了什么,“若是牵绊也算是人质,那么中都各大氏族,互相联姻,岂不是都互握着各家的人质?”
“哈哈哈哈”夏侯淳朗声大笑,转身对叶鸿道:“你倒是没有你女儿想的通透!”
“王春,拟旨!”
“是!”
“即日起,封叶鸿之女叶一为灼华郡主,赐中都西南荷花苑千亩良田,次日可入辟雍馆习书,其他一干配备由礼部着手办理,灼华郡主受封佳宴于下月十五来办,也着礼部办理。”
大殿上顿时一片寂静,大家都看着殿下跪的这个女孩,充其量她只是一个将军之女,如此以来却享有了帝亲之爵。
“奥,对了。”夏侯淳指指身后的王春道,“赐金牌。”
大殿上顿时一片唏嘘,御赐金牌,三次求圣机会,每求必允,别说是一个将军的女儿,就是皇亲国戚,开国重臣也是半枚难求。
夏侯淳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叶鸿有些麻木的走出偏殿,他抬起头,忽然看到殿外的罗易,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宝剑已经出鞘,狠狠抵在罗易的脖子上。“只是听说你小小年纪便被被封了什么御前少管带,以为就是带着一对纨绔子弟耍耍把式,倒是没有想到你有如此大的本事。管闲事都管到本将军的家里来了!”
叶一忙上前抱住叶鸿的胳膊道:“爹爹,不要呀,多亏了罗易哥呢,不然我恐怕就被掳走了。”叶一说着便哽咽起来,“爹爹,您觉得您去找娘就一了百了了么?您真的好狠心,您不是还有小一么,您去了小一怎么办?”
“叶将军,晚辈的娘亲想来您是熟识的,当年她为了不牵连我们全家,逼我父亲写下休书,一人赴死,这么多年晚辈无时无刻不被思母情切折磨。而叶将军,晚辈的母亲您也知道,当时实属迫不得已,而您现在有的选呀,为何要如此决绝和残忍呢。”
叶鸿看着罗易,眼底越来越红,手上暗暗生力,却忽觉剑身一紧。
叶一上前手紧紧夹住叶鸿的剑,鲜血顿时顺着锋利的刀刃汩汩而流。
“叶一!”叶鸿的心顿时抽成一团,忙松了力道,剑当朗朗的吊在地上,带着叶一稚嫩的鲜血滚的满地都是。叶鸿走上前搂过叶一,小心翼翼拿起她的手,查看她的伤势“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话呢,你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只要爹爹活着,小一就不是孑然一人,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唉——”叶鸿仰天长叹一声,指着罗一道:“我叶氏一族在京无宗亲,若是小一在这里有什么委屈,我拿你是问!”
罗易单膝跪地行军礼道:“将军请放心!白姨是我母亲的好友,对我更有知遇之恩,照顾小一,晚辈在所不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