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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约定


洛禾欲言又止,凝视着炉中通红的铁水,火光映照在他肌肉分明的身体上,沉默如同一尊铜像。

“小狗你已经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要记住,不要做出让你天国的娘亲伤心的事!”

洛尘低着头,拳头再次紧紧地握起,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在斑驳的墙壁上,影子微微轻颤着。

母亲的早逝,无疑是笼罩在年幼孩子心头的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村子里的孩子用“没娘的狗东西”这样的称呼来嘲笑洛尘,纵然他向这些嘲讽者挥下一万次拳头,纵然他有个“锻造技术登峰造极的爹”,纵然这些嘲讽者中的男孩大部分是他妹妹的追求者……他们依然喊他没娘的狗东西。别人家的孩子在外头受了欺负,家里人都会出来讨个公道,然而洛禾很少出门,对儿子的社交问题也从不过问,即便洛尘顶着一个血头回家,他也只是会撂下一摞小孩很难理解的大道理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洛尘成了村里公认的“野孩子”,人们甚至谣传他才是洛禾当年从河滩边捡回的弃婴,只因为是个男孩才入了祖籍,而洛家的养女叶敏才是洛禾和前妻叶敏的亲生女儿。

洛禾将锤打成型的剑用铁钳夹起,放入一旁的冷水中,高温的铁与冰冷的水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哧——”的一声,白色的蒸汽瞬间将他包裹了进去。

洛禾将冷却好的铁剑竖在墙角的铁架上,准备第二天进行最后的加工处理,他看了眼仍然杵在原地像根木桩似的洛尘,心中百感交集。

“如果,”他轻声开口,自言自语一般,“如果你赢了火神大会,等到那个时候,我就把洛家传承千年的狂灵密宗传给你。”说完他推门而出,余光瞥见屋檐下一闪而过的纯白裙摆。

猫又缓缓踱步到洛尘脚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引以为傲、乌黑发亮的珍贵皮毛上。

果然还是做一只猫好啊——所谓的人类,都是些无药可救的笨蛋。有着两条尾巴的神奇黑猫这么想着。

何况点燃屋内壁炉中的炭火,明黄的火焰带着猩红的火星将些许温度传递到被雨打的透湿的西方青年身上。布里兹打了一个寒噤,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在这温暖的包围中舒张扩大、如获新生。

这是一间被临时清理出来的杂役房,因为无人光顾多时布满了蛛网灰尘,对于一个“死刑转死缓”的人来说,已经算是VIP级别的待遇。

“村长已经写信给剑术协会,等你的身份确认下来,我们就会放行。”何况说,他摘下了脸上的般若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极具东方特征的清秀脸庞,黑色的碎发随着面具的脱离垂落下来,覆盖在那双天生就带着不屑与嘲讽神色的眼睛上,“并非是有意刁难,保护村庄不受外贼侵犯是‘鞘’不可推卸的职责。”

布里兹呼出一口气:“我就说嘛,冤家易解不易结,咱们没必要闹死闹活的要人性命对吧……从东洲寄信到西西里得要多久,一个月之内能收到回信么?”

何况摇摇头:“不确定,走飞行路线的话来回大概三个多月。”

三个月……布里兹吞了口口水,忽然感觉到一丝不祥的气息,携带着一大波的霉气朝自己袭来……

“由于最近的天气状况很糟糕,走飞行路线容易出错,所以我们采用的是水路通信——村长的巫山大鲵王到达西洲大概要花一年左右的时间。”何况说,嘴角上扬,突然他转过身去,肩膀开始剧烈抽动——

布里兹傻眼了,这特么是戏弄!是赤裸裸的戏弄!他居然被一个东方小村庄的一个小老头给戏弄了!这在贝里斯家族史上简直是无法容忍的污点!!而且你一个小杂兵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笑就笑吧还偷偷摸摸扭扭捏捏的笑……同志你是****吧,你这么表里不一一定是****吧!

何况伸出手臂,安慰地拍拍布里兹的肩:“也就是两年的时间而已,两年很好过去的。”

“猫哭耗子,”布里兹拿开何况的手,“老子惹到你们了吗?”

“我可是公事公办,秉公执法。”何况摇了摇手里的般若面具。

“希望你能将职责进行到底咯——看紧我这个嫌疑犯,如果我半路逃跑,队长大人你这个监视者也难辞其咎吧。话说你们干嘛戴着这恶心玩意儿……”布里兹皱起眉毛,面具上的鬼脸青面獠牙,目如铜铃,毫无美感可言,“给我看看。”

“这不行。”何况手速飞快的收回了面具,重新戴回脸上。

小气!布里兹翻了个白眼。

“村子对于我们来说,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而‘鞘’的工作是保护青铜、必要时消除一切违章乱纪之人——试问有谁忍心对朝夕相处的同伴下手。戴上面具,谁也认不出谁是谁才是最好的选择。”何况捡起一根树枝,丢入壁炉之中,火光映在般若鬼面上更显狰狞,“对于‘鞘’”来说,面具就像自己的影子,自己的剑,是不可以离身的。”

“队长年纪轻轻就有这种觉悟,佩服佩服啊。”

何况漠然地瞥了布里兹一眼。

“这破屋子怎么还漏雨。”布里兹伸出手,刚好接住从房梁上滴落下的雨滴。

“很久没修了,凑合着住吧。”何况说,推了推布里兹,“麻烦往那边挤挤。”

“你要干什么……”布里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起来。

“睡觉。”将背后的佩剑取下抱在怀中,何况拉了拉衣领,面具盖在脸上,“还有不要妄图趁我休息的时候逃跑。”

“这里是我位置啊喂。”布里兹试图把他走,“要睡回自己家睡去!抱着你妈睡!说不定她老人家一开心还会给你唱支摇篮曲什么的。”

“你烦不烦?”何况突然跳起来,语气里充满恼火,“囚犯没有人权!闭嘴!关灯!给老子睡觉!”

他是真的生气了,一般来说何况很少发火,即便有所不满也会选择憋在肚子里愠而不发,他将这看做修行,对耐力与人格的修行,比起剑术者,大多数时候他更像一位忍者,隐藏着自己的心情,就像隐藏表情那么简单。然而这些深藏着的负面情绪现在突然爆发了,何况反应过来后,不免有些尴尬,幸而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年轻队长像是没事人似的缓缓坐回火炉旁,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被突如其来的咆哮震住,布里兹不明真相地抓了抓脸颊,不知道触中了黑发青年哪根神经。他失了魂一般在废柴房里转了一圈,最终吹熄了桌子上唯一的一支蜡烛,在火炉的另一头躺下,但他并没有入睡,只是对着火光,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项坠。

项坠的样式很普通,只挂着一枚玻璃制品般的透明石头,因为太普通了,搜身的“鞘”并没有把它拿走。

“那是什么东西?”何况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并没有像表面表现的那样睡着,“拿来。”

布里兹把项坠重新塞回衣领内:“这不行。”

面具下的清秀脸庞情不自禁地抽了抽眉毛:“拿来,我要确认一下那是不是危险物品,不会抢你的。”

“哟哟。”布里兹翻了个身,他侧躺着单手撑头,造型有如某幅名为《宫女》的名画,“说要睡觉却在暗地里偷窥,队长你好坏。”

“……”何况,“……说人话。”

布里兹耸耸肩:“紧张什么,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两年前在罗安,一名当地的土著少女送给我的,说是可以辟邪消灾……那可真是个美人啊,如果她没有死的话或许我们会有一段不错的发展吧。”

“死了?”何况皱了皱眉,“怎么死的?”

“是被杀害的。她所在的塔里安部族是个巫师部落,喜欢在脑袋上穿小木棍。族长是个身高只有一米五的矮个子男人,差不多到你的肩膀,当然我没有讽刺你身高的意思。巫师部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能与本部族的异性相爱,可是她选择了我,最后被那个矮子族长吊在树上烧死了。”说着说着布里兹忽然捂住了脸,声音颤抖,游吟诗人一般声嘶力竭地咏唱道,“啊,当年的那片芦苇地!她的裙摆像朵艳丽的玫瑰在盛开!为什么命运如此的捉弄人……”

布里兹一边唱,一边用手捂着脸竭力遏止着自己发出笑声,但凡思维正常、并且对“罗安”这个地方稍微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上当。撇开巫师们都是独来独往很少会建立部落群居不谈,位于西洲大陆以南的罗安,是个海滨城市,那里长着矮小的灌木以及高大的椰子树——将族人吊在椰子树上烧死,除非那位“族长”的脑子被木棍插坏了。

但很神奇,这种没有人会相信的鬼话,何况却一字不落地听完,并且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