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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铜


洛家铁铺紧闭的大门后,依旧是那热火朝天的打铁声,一声紧连着一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一般,叶敏推开门,如洪水猛兽冲入耳鼓膜的,是洛禾铜钟般洪亮的大嗓门——

“小狗,把火烧旺点!”

没有人回答他,风箱前坐着一堆木炭,以及一只正在打盹的黑猫。与平日里人们见到的猫科生物不同,这只黑猫有着两条毛色鲜亮的尾巴,尾巴随着黑猫打呼的节奏轻轻拉动着风箱的把柄,十分惬意。铁铺里四处陈列着种类不一的铁具,有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有的是耕种用的锄头,应有尽有,像是一个小型的展览馆。

叶敏走到风箱旁,捡起两条炭火,丢入炉中。

“那孩子又出去玩了吧?”洛禾不无意外地说,铁锤落下,砸在通红的铁胚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噹”,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肌肉滴在铁块上,立马“哧”地化作一滩白烟消失在空气中,“锻造这门技艺,不好好学可不行。”

叶敏没有回答,她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女孩。纤细的手指剥开一只橘子,掰开一半递给洛禾。

洛禾叹了口气:“尘儿什么时候能像小敏你这样懂事,我这辈子也就满足了。”

在青铜村,“铁将”洛禾的打铁工艺可谓是登峰造极的存在,人们用“掌握了锻造之术精髓所在的男人”这样的称呼来形容他,长年在铁炉面前的千锤百炼,不仅练就了他钢铁一般的肌肉,更让他打造出的武器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但这位屹立在铸铁巅峰的男人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宅,非常宅。放眼整个青铜村恐怕也找不出比洛禾更宅的人了,甚至有段时间村民们以为他已经跟着自己那早逝的妻子一同西去,直到忽然有一天他锻造的武器和农具被下发到每家每户。毫不夸张地说,洛禾是个宅到没有存在感的男人。

青铜村里的居民大部分都是继承了铸剑师之血的人,但真正继承“铸剑师”这一名号却寥寥无几,随着百年的时光迁徙,大多数铸剑师后人放弃了“锻造”上的学习,转而将精力投入在“剑术”以及“附灵”的练习上。

偌大的青铜村,如今能够打造出上等刀剑的,竟只有村长古通和洛禾二人。

或许是每一个家长都希望子孙后代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原因,洛禾一直向儿子灌输着锻造技艺的知识与心得,至于洛尘有没有用心去听,只有他自己知道。

“会的。哥哥一直很努力。”叶敏说,冷漠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被乒乒乓乓的声音瞬间淹没了。

“如果偷溜出去玩也是努力的一种。”洛禾擦了一把额头密集的汗珠,叶敏很懂事地递给养父一块手帕,“或许是时候给小狗相一门亲事了。只有有了家庭,男人才会懂得生活的不容易啊!”

叶敏低下头,轻轻“恩”了一声,不置可否。

布里兹被一帮面具人五花大绑后,用一块黑布蒙住眼睛抗进了青铜村,大概是他那句“责任你付不起”吓到了何况,后者踌躇了一会后没有选择给布里兹来个“就地正法”,虽然他现在的处境有些生不如死——关在广场上的木头囚笼里,全身动弹不得、金色的头发凌乱如刚收割完毕的稻草。此刻他与菜市场里待宰的肉猪别无二样,唯独剩下哀嚎的权利。

路过几个围观群众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目光如同是第一次见到马戏团小丑的孩子,眼神中又是好奇又是怪异的恐惧。最后他们朝布里兹丢了几枚烂鸡蛋菜叶子便哈哈大笑着走远了。

“倒霉到家了。”布里兹像一只蠕虫一般凭借全身的力气挪到木笼前,用尽口腔里积蓄的全部口水喷着:“有这么对待帅哥的吗?!律师!律师在哪里!我要上诉!!!”

忽然他眼睛一亮,像一只饿到濒死的老狗嗅到肉骨头的芬芳,“喂喂!那个谁……”

洛尘回头,只见一坨屎黄的人型生物正在一个木笼中拼命摇摆着,是新抓来的生灵么,居然能将实体化进行到这种地步……

布里兹使劲挪到木笼的边缘,屁股凑过去:“快快,帮忙松个绑。”

这奇特的口音、奇特的鼻梁、奇特的发色和猫一样的蓝眼睛……洛尘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你是今天早上的大叔!”

呸!你才是大叔,你全家都是大叔。

“对对对是我是我。”

懒得再和他搬弄年龄和称呼上的是非对错,布里兹催促起来。身为西西里首屈一指的剑术师、剑术协会未来的当家人,在27岁这种魅力四射的年纪,就应该有泡不完的妞、喝不光的酒!莫名其妙地挂在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东方小山村未免太逊了!

“那什么,麻烦给松个绑……”

“村子有规定,身份不明的外来者格杀勿论。能活着就不错啦。”少年拍了拍布里兹的肩,眼神同情:“大叔你现在和案板上的咸鱼没有区别。放弃吧。”

“就算是咸鱼也有翻身的机会。”布里兹龇牙咧嘴,“这是什么鬼地方?”

“村里的中央广场啊。”洛尘比了比身后三层楼高的巨型铜钟,“集市、会议、早练都是在这里进行的,还有死囚的行刑。”

“拜托不要突然说那么惊悚的事情,哦开?”布里兹哼哼,“你们这么做还有人权吗?相比之下食人部落简直是幼儿园。”

“食人?”

“一个崇尚吃人肉的种族。”布里兹说。

“我们不吃人肉,”洛尘有些不悦,“村长人很好的,虽然在原则问题上有点古板……”

布里兹“呵呵”两声。

来东洲之前家里的老头只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货品源”,一开始布里兹还好奇为什么采购刀剑这种简单的事会被老头归为“SSS级别”,现在总算有些眉目了——这特么根本不是玩钱,这特么是要玩命啊!!!

临行前爱德华抚慰的话语言犹在耳:“与我们西洲的野蛮人不同,在东方大陆都是热情好客的温和人种,那里的人就像水一样……”

热情好客?温和人种?水一样?滚烫的白开水还差不多吧!?这是要活活烫死他的节奏!

“你们对待每个靠近村庄的人都采取这种暴力政策么。”眼下期待滚刀肉能良心发现主动来帮自己松绑简直是天方夜谭,布里兹觉得可以先和他聊聊,打听些关于青铜村的事,“像对我这样……”

洛尘摇摇头:“我不清楚。很少有人能靠近方寸山,‘鞘’会保护村子,即使强盗来袭他们也能在村外将入侵者击毙。”

“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大难不死庆祝一下……”布里兹哭笑不得,“真是倒霉,斯坦因那家伙最好不要一直傻乎乎地等我回去找他……”他们的全部行李、金币、以及这次交易的货品全部由斯坦因保管,在被‘鞘’抓住之前,布里兹身上只有有一把佩剑、一袋水囊和一张皱巴巴的地图,现在他除了衣服和鞋还在,其余的都被搜刮走了,他是该庆幸,如果这是一帮山贼,大概连衣服也不会给他留下。但要是何况真的是山贼,现在被捆在木头笼子里动弹不得的人估计得换一换了。

这也是何况斟酌再三后决定将金发青年带回青铜的原因,他心里明白,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对方未必会落下风,但从头至尾布里兹都没有拔出他的佩剑,只是一直嚼着一口的白烂话,仿佛毫不在意脖子上架着的三尺青锋。这让何况产生了疑惑,最终他选择让高层来解决这个自称是西方来使的年轻人。

“鞘”的职责是抹杀一切敌人,至于判断敌友关系,不在何况的工作范围之内。

“也算大叔你今天点背!”洛尘说,“正好今天负责巡逻的是何况队长,换做别的队员,凭大叔你的爬树本领应该能逃走的。”他对布里兹产生的唯一一点钦佩感正是在于“爬树很厉害”,村子里的男孩子平时闲着无聊会比赛爬树,方寸山山顶最高最大的红杉,谁先爬到顶端谁就是王,可以指挥手下败将做一整天的杂事。

“靠了,穿成那样也能认出谁是谁?”

洛尘挠了挠后脑勺:“只有队长会戴红脸面具啊。而且整个村子也只有他会用四方剑缚阵。”

原来红般若是队长的象征,布里兹心想真扯蛋,改天他也托人打个红脸般若面具玩玩。“四方……贱什么来着?我以为你们全村的人都喜欢****地拿一堆兵器飞来飞去。”

“四方剑缚阵是老夫传授给何队长的,以剑体为媒介,触发附灵术之后封锁区域内无人能逃。阵势是夸张了点,但和西方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法大相径庭。”苍老而遒劲有力的声音,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之中的驼背老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他的脸隐藏在黑袍宽大的围脖下,露出一双浑浊的如同死鱼的眼珠,只有中间褐色的瞳孔偶尔转动两下。

洛尘连忙起身:“村长!你怎么来了。”

古通没好气地冷哼一身:“老夫再不出面,恐怕整个青铜村一百多年的家底子都被你个兔崽子给抖出来了!”

洛尘呵呵傻笑着捏了捏耳垂,手指指着布里兹说道:“村长,这个大叔傻乎乎的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你就饶他一命吧!”

好人啊!世纪十佳好少年,今年的大红花非你莫属了!布里兹感激涕零地看着洛尘。等等……傻乎乎是什么形容啊喂!他这分明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世英名毁于一面具男手中……

“是好人还是坏人,与你无关。但凡踏进青铜村的人,都得死。”古通说,悠悠望了洛尘一眼,“妄图出去的人,也得死。小家伙你今天做了什么需要老夫再叙述一遍?”

洛尘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我知道了知道了!我闭嘴还不行吗!”

布里兹一听这老头语气不小,不由冷笑:“进来也是死,出去也是死,纵然是‘隐村’,这样的规定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规矩,总是人定的。”古通不紧不慢地说着,“人定的规矩,就是人道。”

“你……”布里兹被他堵了个语噎,这种扭曲的想法简直是****啊……他略带同情地扫了一眼周围的村民,一百多年都没有踏出过这座山一步,真是一群可怜人啊。这样的生活和被圈养的畜生有什么区别?“我不信这一百年来,就没有人打破这个的规矩!”

古通的脸色沉了下来,浑浊的眼中乌云密布,这份阴霾仅仅停留了片刻,很快驱散开来,老人不答反问道:“你自称是剑术协会派来的,证据何在。”

有证据还会被绑成这个样子当街示众?布里兹扭动着粽子般的身体:“我本人——布里兹·贝里斯就是最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