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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幕·聆讯


  如果说仲裁所是帝国令人谈虎色变的那头吃人凶虎,圣事部则是一只毫不逊色的恶狼。

  仲裁所虽然也有清洗内部的职能,但对绝大数普通的教廷人员而言,它虽凶恶却也遥远,圣事部则不然。它直属于红衣大主教们控制下的枢机会,主管教廷大小神职人员的一切事务,升迁贬黜,嘉奖惩处。就名义上而言,臭名昭著的侩子手仲裁所也属于圣事部的管理范围之内。实际上仲裁所也的确曾经是它的一个职能部门,圣事部裁决之后便交由仲裁所去执行。当然,从仲裁所那位堪称传奇的第三任执政官宣誓上台之后,就再也没有哪个圣事部的白痴再敢在仲裁所面前指手画脚了。

  然而一个不怎么听话的孩子的叛逆独立虽然有损颜面,却并不伤大雅。拥有对绝大数神职人员生杀大权的圣事部,依然是一头不可挑战的庞然大物。

  【聆讯】是一种针对高阶神职人员或者大贵族的专用会议,这些人或权势浓重,又或者身份特殊,却又不幸沾惹上需要做出合理解释来证明己身清白的麻烦,相对于【裁决】和【审判】而言,要温和得多,但既然是解决麻烦的会议,其本身也是一个谁也不想进去的大麻烦。

  这场【聆讯】被安排在圣约翰大教堂,这座伟大的教堂是本笃二世为了纪念一位在东传历程里做出巨大贡献的圣人而建立的,耗费巨大财力和人力,纯粹的巴洛特风格是整个帝都最鲜明的异域景色。

  白瀛穿着一件普通的素色教袍,双足赤裸地站在宽里,眼前是一尊高达六十六米的伟岸神像,没有五官只有模糊面容的神灵双臂向前伸展作拥抱状,让每个来到这里的信徒感受到祂的慈爱与安详。

  位于神灵下方高台长桌后面的人,是今天这场【聆听】的主持者,四位身穿绣有神圣天秤的圣事部都主教。四位都主教各有分工,两位负责仲裁,一位负责提问,剩下一位则负责记录。然而,这场【聆讯】的主人公并不是他们,也不是接受聆讯的白瀛,而是位于四位都主教最右侧的一位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睛好似沉睡的老人,身上以金线在胸口绣出圣三角的朱红色教袍显示着其主人无比地权势。这是一位来自枢机会的红衣大主教,和其他十一位身穿同样教袍的同僚共同掌握着教廷除教皇之下最高的神圣权力。

  负责这场会议的四位都主教每一位放在整个帝国都算是大人物,但今天他们都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噤若寒蝉,既是缄默也是尊敬。

  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四位都主教都在静默地等候,然而那位可敬的大主教好像真的因为年迈而陷入老年人常有的睡眠。再这样下去,这场【聆讯】将成为圣事部近十年来最大的笑话。与其余三位同僚用眼神相互示意之后,负责提问的都主教不得不站起来向依然闭着眼的老人躬身行礼,然后打破了这长得让人难受的安静。

  “白瀛教士,请你向我们叙述序列为1763号行动的所有经过。”

  “是,尊敬的林晓都主教。”长久保持不动的站立即使是经受过许多锻炼的仲裁所出身的白瀛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尤其是与生俱来的贫血体质更是让他感觉头脑昏沉,在凉爽宜人的大教堂里额头也不住地往下滴落着汗珠,所站立的大理石地面也累计下了一滩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水渍。然而听到都主教的要求,他还是立刻选择了回答。

  “受条顿大人的命令,我与邓肯侍祭前往发生叛乱的东阳国,讨伐魔女建立异端组织铁王座,宣示我主的荣光和帝国的威严。在东阳国国立骑士团的全力配合下,10天时间我们顺利地镇压了绝大数的叛乱,只余下魔女和其最核心的追随者苟藏于最后的窝点。十一日,我与邓肯侍祭率领各自的扈从兵分两路,从两侧进攻被异端称为【救赎】的宫殿。邓肯侍祭遭遇了剩余异端的伏击,全员在与异端的战斗中荣归天国。在诛灭恶首魔女之手,我清理战场,很遗憾,因战斗过于激烈并没有发现邓肯侍祭和其扈从的遗体。”

  “神会嘉奖邓肯侍祭的义行,他会在天国得到永恒的安宁。”林晓都主教神情严肃,右手在胸前庄重地行了一个圣礼。

  礼毕,林晓都主教向左右同僚示意之后,开始进行下一轮提问,“白瀛教士,请解释你对多大16000余名异端分子私自施以怜悯的行为。”

  “经过详密的甄别,确认绝大数铁王座的成员都是收到了魔女的威逼与蛊惑……”

  “我想知道邓肯到底怎么死的。”一个衰老但依然厚重的声音打断了白瀛的自辩。

  年老的权力者沉睡中醒来,打断了这场安排好的【聆讯】,不,从这位老人出现在圣约翰大教堂的那一刻起,剧本就作废了。

  那双因年老而浑浊不堪的眼睛半眯着,盯着台下自始至终都挂者温和笑容的年轻修士。

  “沉默的永叹者,尊贵的温莎大主教,条顿大人让我向您献上最诚挚的问候。”年轻修士面对这位即使在枢机会中也有着相当大话语权的真正权力者展现出应有的谦卑和恭敬。

  “我不喜欢你,你的笑容,你的言语和你的教父如出一辙,一样让人生厌。回答我的问题。”温莎大主教毫不留情地讽刺着年轻修士以及他背后那位掌握教廷最恐怖权柄的黑暗君主。

  “【奥黛瑞拉的呢喃】,魔女亲自施展,三十三位咏叹级别的大术士作为祭品的禁忌异端法阵。”白瀛毫不犹豫地道,对于这样的大人物任何巧妙花哨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大主教并没有像他外表一样表现出老人在这个年龄应有的迟钝,继续抛出凶猛有力的追问。

  “那么,你凭什么活着。”

  或许这根本不算提问,大主教的语句没有任何疑问的意味,而是像在单纯地陈述。仲裁所传来的机密文件中罕见地用了大量的文字来描述【奥黛瑞拉的呢喃】,老人派出的心腹所带回的消息也证实了那个号称踏入半神领域的禁忌法阵。问题来了,既然其他人都死了,你和你的扈从怎么活下来的。

  正当白瀛准备说出那个早已备好,荒谬至极却又不可置疑的答案时,一道明媚温暖的阳光投射了进来。

  圣约翰大教堂那两扇都分别需要四位庇佑骑士才能推开的巨大铜门被一个人推开了一丝不宽却足以容纳一个人进入的缝隙,阳光正是从那道缝隙穿入。

  除了背对大门的年轻修士,高台上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正大步迈向这边的人,四位都主教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态,而那位老人依旧半眯着双目,古井无波的老脸看不出任何的波动。

  来者有着一头仿佛想要燃烧起来的金发,面庞线条柔美又不失坚毅,身躯挺拔,在一身赤金色的铠甲衬托下仿佛来自天国的圣灵。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我碰巧在东阳国办事碰巧凑了个热闹。这个回答满意吗,温莎大主教?”男人丝毫不畏惧那位站在教廷乃至整个帝国最高处的老人,言语锋利地像是一把刀子。

  “向您致敬,弥赛亚的守护者,神赐骑士,帝国的荣光,姒龙殿下。”高台之上,四位都主教起身向某种意义上比身边红衣大主教更尊贵的男人行礼。

  拥有一大堆显赫称号的男人并不在意,快步上前搂住白瀛的脖子,朝红衣大主教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年轻修士显然不适应男子的亲热动作,想要推开,却发现被誉为瘦虎的自己在纯粹肌体力量上与这位有着黄金狮子王之称的恐怖男人存在着无可逾越的巨大差异,只能对高台之上的四位都主教和红衣大主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歉意笑容。

  面对男人明目张胆的挑衅,大主教并没有表示出恼怒,平淡地说:“殿下不是在上阳关驻守么,怎么有空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东阳国。”

  “北方有个年轻娘们前不久砍死了她的父亲,当上了北地新的主人,但那群对她父亲都没有多少忠心的蛮子想要把她拉下马来好好疼爱,总之忙着呢。对了,东阳国的老国主来信说想要把他那宝贝闺女送给老子,所以我就暂时离开鸟不拉屎的上阳,去了趟东阳国和那位公主睡了几晚上。”男人丝毫不在乎自己身在帝国最神圣的地方之一,闯入的是一场有一位尊贵的红衣大主教出席的【聆讯】。

  不管男人的话是多么的粗鲁荒谬,但他显赫的身份和即将跻身帝国第一线且仍然看不到尽头的超然武力,即使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红衣大主教也无法正面质疑他话语的有效性。

  于是,老人保持了沉默。

  等了半晌都不见温莎大主教再开口,男人有些无趣地扭头看向四位都主教,露出玩味的笑容。

  林晓都主教连忙表示自己的提问完结,负责最终裁定的两位都主教面面相觑之后宣布【聆讯】结束。

  “走,哥带你去逛绮罗居,听说新进了一批妖精族的好货色。”男人搂着想要对四位都主教和红衣大主教行告别礼的白瀛,说着可以被送上火刑架的渎神话语,近乎强迫地拽着年轻修士准备离开大教堂。

  “我有说这场【聆讯】结束了吗?”沉默了许久的温莎大主教突然说道,将四位表面尴尬却暗生庆幸的都主教惊得变了脸色。

  男人闻言刀锋般的眉头一皱却还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顺便蒙住了想要说些什么的白瀛的嘴巴。走到大门,他冷冷地抛出一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空荡的大教堂反复回荡。

  “想要与我开战吗?温莎!为了你那个和妓女生下的私生子留下的唯一孽种,你准备好了吗?”

  说完,空出的另一只手伸出抓住铜门的边缘,用力地一推,“哐镗”一声巨响,重达数吨的大门被蛮横地推开,门外阳光正灿,赤金色的盔甲散发出璀璨的光辉,男人高大的身躯仿若自长篇史诗中走出的太古神魔。

  偌大的圣约翰教堂只留下四位恨不得早上出门没有带上耳朵的都主教和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红衣大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