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暴风雨
夏国作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国，其幅员之辽阔常人无法想象，一个郡省就相当于一个中型王国，而大夏有足足三十八个这样的郡省。东阳国位于帝国之东，紧紧毗邻帝国的东部大郡天水，而与帝都长安隔了十一个郡省。
所以即使拥有驰道这样便捷的交通要道和帝国军队远超其余各国的行军速度，这次的行军预估完成时间依然长达三个月，这还是以中途不发生任何意外因素的前提下做出的最理想的估算。
行军是沉默的，也是枯燥的。
第26日，在离三川郡还有30公里的深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大雨塞道，军团长下令暂停行军，所有人原地搭建简易工事，休息整顿以待暴雨停歇。
外面大雨滂沱，车厢内部则要舒适惬意地多。橙黄色的柔和光线由刻在车厢顶部的恒定魔法阵发散，整个车厢如同点着温暖明亮篝火，将所有的黑暗和寒冷都挡在厚实的车壁以外。
“腐败的阶级真是无处不体现。”突然悲天悯人起来的小巫婆从桌子上摸起一张纸牌，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无法掩饰的雀跃和兴奋，“国王！你们输了，给钱给钱！”
“你的本钱是我借给你的的，赢了这么多是不是该给点利息了。”白瀛丢下手中的纸牌，酸溜溜地说到。
这是一个纸牌游戏，有着国王，王后，大臣，将军，骑士等一系列角色，其中国王作为序列最高也是唯一的牌拥有通吃所有牌的权力，除非暗地里有人提前在桌上埋伏了刺客，然而在场的白瀛，莉莉丝以及军团长大人莱恩.温莎都没有摸到哪怕一张刺客。
“去去去，那是你欺骗一位淑女纯洁心灵的补偿。快点给钱，你们三个每人20，一共要付给本小姐60枚金库伦！”小巫婆显然没有体现出一位赢家应有的大度，催促着其余三人。
其余两个人都露出苦笑，乖乖地将金币叫了出来。小巫婆的赌术和棋艺水平相当，但她的运气却好得出奇，不是摸到无人制裁的国王大小通吃，就是以一手小牌却运气惊人地组成阵列大杀四方。从暂停行军到现在只有两个小时左右，小巫婆的钱包已经胀得鼓鼓的了。
“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小巫婆紧紧攥着快要溢出来的小钱包窜向了车厢后面的小隔间。
白瀛趁机对莱恩使了个眼色，温莎家族的幼狮心领神会地起身告别，推开车门，等候在御者位置上的侍从立刻凑上来撑起一把巨大的黑伞，主从消失在茫茫大雨中。
莉莉丝捂嘴偷笑，教士赶忙竖起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来，继续。诶……人呢？”小巫婆出来时钱包已经重新瘪了下去，看见车厢里少了一个人顿时傻了眼。
“噢，我们的军团长临时有事，还让我们和你说声抱歉。”白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真的吗？这么大的雨他能有什么事？”小巫婆充满怀疑的目光在白瀛和莉莉丝的脸上来回扫动。但终究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能一脸遗憾地道：“可惜了，本来还打算给你们翻本的机会。”
白瀛和莉莉丝几乎同时看向对方，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我信这鬼话就去死”的想法。
“诶，你们怎么回事，他不来了我们三个人也可以打的吧。”小巫婆不依不饶，想要继续扩大战果。
“我找莱恩有事情，你和莉莉丝先玩着吧。”白瀛连忙找了个借口，拉开车厢准备出去。
“我陪你去吧，老是待在车厢里，感觉太闷，想出去走走。”显然吸血鬼公主也不想单独面对性情阴沉难测的小巫婆。
“想要野合就去远一点，我可不想听到你们那恶心的声音！”小巫婆闷闷不乐地说着恶毒的话，寒冷的风夹杂着湿重的水汽扑进车厢，小巫婆不禁捂紧了身上的衣服。
扭过头准备关上车门的教士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里某处隐藏着的柔软好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和以前一样怕冷啊。他重新爬回车厢，从隔间取出一床厚厚的绒被，把小巫婆裹了进去。小巫婆破天荒地没有闹腾，安静地任由白瀛摆布。
直到小巫婆被裹得像个严严实实的木乃伊，他才满意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准备离开。
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小巫婆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道：“早些回来。”
白瀛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小巫婆的小脑袋，轻声说道：“嗯。一会就回来，不会太晚。”
小巫婆突然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抱住教士的头，有些冰冷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朵，轻声说道：“像不像一个妻子向丈夫告别？人类啊，人类，尤其是心底藏着魔鬼的贵族，个个都是表面一本正经内心龌龊阴暗的萝莉控啊！”
白瀛脸一黑，用力将小巫婆一推，一言不发地离开车厢，没有忘记把门关上。
车外，先一步下来的莉莉丝走过来用伞遮住教士。
车内传来小巫婆张狂到极点的笑声。
“走吧，去见见我们的军团长。”白瀛接过伞轻轻地说道。
莉莉丝点头回应。
雨下得很大，落在伞上发出巨大而又密集的声音，像是急躁无比的鼓点。时令已经交了秋，这样的雨已经足够使人感到刺骨的寒意。士兵们缩在简易的工事底下抱成一团避雨，但寒冷却无法抵挡，为了尽量提高行军速度，军部在物资配备上尽量缩减，每人只能携带一张薄薄的被子。
“阶级真是无处不在啊！”白瀛在心底重复刚刚小巫婆说过的话，希望这场雨能早些停吧。
莱恩所在的大帐灯火通明，很容易辨认。白瀛和莉莉丝很快就到了大帐之外。
帐前一名身穿铁甲的士兵站得笔直，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寒冷，但白瀛知道这只是假象，士兵年轻的脸庞已经冻的乌青，持枪的手也微微颤动着。
“大人，军团长在里面等候着，让您来了就直接进去，无需通报。”士兵看到来客，左手抚胸，不卑不亢地行礼。
“嗯，辛苦你了。”白瀛淡淡道，说要便拉开帐篷的挂帘走了进去。
“这场大雨还要下很久，士兵们撑不住的。”白瀛坐在主位上平淡开口。
“是啊，但明天天亮如果雨如果没有停或者变小，我只能下令继续前进了，无论如何都要赶在军部规定的期限之前。”
“这么心急，为什么不就近抽调附近郡县要不远万里从帝都调兵呢？”白瀛随意说道。
“难道不是家族运转得力吗？”莱恩·温莎闻言有些疑惑。
“你以为军部里的将军们是傻子吗？从帝都调兵要消耗多久时间，东阳那边局势会糜烂成什么样子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更何况况劳兵万里，要消耗掉多少钱粮，以我们那位节俭到把后宫嫔妃逼迫到向娘家要钱度日的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会批准军部这样的决议吗？”白瀛摇了摇头，对军团长的回答并不满意。
莱恩只是因为家族遭遇的巨大危机以及暴雨导致行军受阻而有些焦虑，这头幼狮在白瀛的提示下回过神，他喃喃道：“您是指这次从帝都抽调鸾尾花是皇帝的意思？这怎么可能？”
“不，除非……”莱恩终于反应过来，将自己那个惊人的猜测死死咽了回去。
“呵呵，你猜的没错。皇帝不惜劳民伤财地从帝都派兵，就是为了震慑其他诸侯。东阳对帝国再重要，那种程度的动荡对帝国而言也无伤大雅，随便一个郡省的常备军团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白瀛继续说道，平淡的话语像是带有魔力一般深深地灌入莱恩的脑中。
年轻的军团长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望着白瀛，“陛下不是要恢复东阳的秩序，而是要彻底地把东阳纳入帝国版图！会掀起滔天的风暴吧。”
“是啊，滔天的风暴。就看看那些不幸的人会被这场风暴引发的洪水淹死吧。”
莱恩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平静的大人物已经很少有人谈论起的过往，心里突然有些后悔力排众议将最后的赌注押在他的身上。十多年前，这个男人的家族和国家不一样彻底消失在这样的风暴里面吗？
他第一次认真地看向白瀛，从他平静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隐藏得极好的狰狞和疯狂。
感受到莱恩的注视，白瀛温和地露出笑容，起身准备离开。
莱恩正准备相送，不料白瀛慢步走到他身边，轻轻按住了他的肩旁，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还是不要送了，眼睛无所不在，我暂时还不想这么快就暴露与温莎的关系。还有，免费给你个忠告，不要再试图看穿我，这样很不礼貌，我也很不喜欢。这样的尝试是第一次，但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说完就径直离开，安静得好像一个侍女般的莉莉丝紧随其后。只留下温莎家族年轻的幼狮，脸色悲苦。
“不怕吓到他吗？那位年轻人不像是个有勇气的人。”莉莉丝好奇地问道。
“我知道。”白瀛说。“可是我们有。他也会有，他的家族也会有，不是吗？”
“这算是逼良为娼？”
“我认为是志同道合。”白瀛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将伞交给莉莉丝，平静地走入雨幕。
莉莉丝撑着伞，看着教士瞬间被大雨淋透，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照亮了半个黑暗的天空也照亮了教士那张年轻的脸庞，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此时巨大的雷鸣突然炸响，将他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但得益于长生种得天独厚的生理优势，她还是听到了，于是绽放出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
他说的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