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飞飞与虫虫

所以我不知道೿顷城悄悄溜回来೿拿出画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画我。r

其实೿我并没有睡着೿只不过೿我的思绪穿越了漫漫时空೿回到过去೿忘了现在。r

打小೿我和飞飞心都有点野೿坐不住೿喜欢东跑西颠。r

大人们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没精力管我们೿管也管不住೿我们无比逍遥自由。r

附近的田野和山头೿都被我们跑遍了೿我们去捉蛐蛐೿去挖泥鳅೿去摘野果೿去偷花೿去爬山೿去游泳……总之೿在家里与小学之间并不大的那片区域೿我们可以闯荡出别人所不能想象的精彩大世界೿在这个大世界里೿没有别人可以进入೿我们就是主宰。r

童年的时光೿我们无比快乐೿不知烦忧。r

就像现在这种周末的午后೿我们往往已经在山间跑累了೿坐在山顶一棵大树下೿头靠头相偎着೿靠着树干打盹。r

当时的阳光೿总是那么和煦；当时的清风೿吹得那么舒服；时而传来的鸟鸣೿是最好的催眠曲。我们一睡就能睡到太阳落山೿然后醒来೿手拉着手回去吃饭。r

那时೿我们总是抢着先醒过来೿谁先醒过来೿就可以捉弄对方。r

我喜欢拿随身携带的蜡笔೿在飞飞的脸上乱涂乱画೿熊猫眼、猪鼻子、大胡子、花猫脸是我的最爱。我还喜欢大喊：“飞机来了ǿ”只要听到这句话೿飞飞一定会跳起来೿仰头看天：“灰机在哪里？”我大声地喊：“在我的梦里ǿ”然后哈哈大笑೿被他追着跑。r

飞飞喜欢给我绑难看的辫子೿拿草尖擦我的鼻子೿或者捏住我的鼻子。r

我只要听到“这是谁的苹果”“这是谁的巧克力”೿就会迅速地睁开眼睛೿大叫：“我的我的ǿ谁都不许抢ǿ”然后他就哈哈大笑：“你已经在梦里吃光了。”然后被我追着跑。r

我们经常对着远山和山谷大喊：“飞飞是笨蛋෿෿”“虫虫是笨蛋෿෿”r

飞飞是个大笨蛋೿还是大坏蛋෿෿他忘了我们曾经如何快乐೿曾经如何幸福೿更忘了我们本来可以这么快乐一辈子೿幸福一辈子ǿ他走得没有拖泥带水೿有如他的行事作风。r

他怎么可以忘掉那样的幸福೿他怎么可以舍得不要那样的幸福？r

那一天೿我追着飞飞的车子跑೿跑得太急太快摔了一跤೿痛到现在……r

我猛然惊醒过来೿眼前一片模糊೿眼里又酸又涩೿脸上还湿漉漉的。r

我哭了吗？我又哭了吗？我怎么又哭了？r

在泪光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飞飞೿飞飞在拿着手帕೿帮我擦眼泪೿他的目光೿那么温柔೿他的动作೿那么轻柔。r

“飞……”我几乎喊出他的名字。r

我被这个字给彻底吓住了ǿr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ǿ那是一触即亡的禁忌ǿ我以为我永远不会说出这个字ǿ我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就是我梦醒的时候ǿr

飞飞不可能在我身边ǿr

他不可能拿手帕擦我的脸೿他只会笨手笨脚地用手指揩去我的眼泪೿求我别哭。r

“丛೿你又做噩梦了吗……”那张脸೿逐渐清晰。r

是顷城෿෿所有的幻觉都被打破了ǿ我猛然推开他೿站起来೿愤怒地盯着他ǿr

三年来೿我第一次对别人有了愤怒的感觉೿并第一次没有掩饰这种愤怒。r

“别碰我ǿ别靠近我ǿ”我一字一顿地说೿几乎是带着刻骨的仇恨。r

“丛琳೿我没有恶意……”r

“我说过你别靠近我你别碰我ǿ”我嘶吼。r

然而೿另一阵波澜壮阔的尖叫声压住了我的声音。r

我下意识地转头೿没有多远的地方೿一群人挤在一个画架前叫嚷不休೿我隐隐听到“画得好美啊”“这画上的女孩是谁೿好可爱……”“啊೿不会是那个女人吧……”r

莫非෿෿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顾不上跟顷城算账೿冲过去闯到画架前。r

看到那幅画的那刻೿我脑里“轰”的一声೿感觉世界停止了转动。r

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是什么在狠命撞击我冰封的心灵？ǿr

她坐在大树下೿带着浅笑೿望向远方೿身上散发出精灵般的气息෿෿多么纯净可爱的女孩ǿ那么无忧无虑೿那么自由自在೿仿佛世界对于她是无比的美好奇妙೿她在全心全意地感激和享受着自然与人生。那样的笑容೿就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幸福啊……r

为什么我的心如此刺痛？为什么我的眼睛如此模糊？r

而更令我摇摇欲坠的೿是那个女孩的手……她在抓住什么？她想抓住什么？r

她放在草地上的一只小手೿抓着另一只小手೿另一只小手的主人坐在树干之后೿看不到೿然而೿草地上隐隐贴在一起的影子೿正在暗示೿她和另一个人正亲密地靠在一起……r

谁都能够想象೿她的笑容是为那个人绽放೿她的幸福೿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r

那么熟悉的笑容೿那么熟悉的场景……我的记忆正在冲破我的理智ǿr

不要让我想起那个时候的幸福ǿ如果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幸福೿我就不会承受那样的痛苦ǿr

我和飞飞……我和飞飞曾经就是这样೿手拉着手坐在大树下೿一起看着日出日落啊ǿr

那个充满活力和快乐೿像野生蒲公英一样可爱特别的女孩೿就是我啊ǿ我曾经有过那么灿烂耀眼的笑容೿我曾经有过那么明亮清澈的眼神啊ǿ我曾经是那么的快乐与幸福……r

我捂住自己抽紧的嘶哑的喉咙೿想呐喊೿可痛苦却卡在那里೿发不出声来……r

“感觉好真实喔ǿ画的不会是丛琳吧？那个女孩的旁边೿是不是有个男孩啊……”r

这样的议论彻底刺激了我ǿr

我疯狂地扑上去೿抓住画夹೿想把还原的虚假的幸福撕得粉碎。r

画纸被夹子固定住了೿我撕不动೿我用力去扯夹子೿扳得手指生疼。r

在一片惊叫和混乱中೿顷城紧紧地从后面抱住我೿叫我冷静下来。r

他的双手很有力೿夹子也夹得很紧೿我不能顺利地把画撕下撕掉ǿ愤怒激荡的情绪೿周围轰烈的喧嚣和围挤೿令我头脑混乱精神失控ǿ于是我转过身来೿狂怒地抓撕顷城。r

那个时候೿我已经彻底失控了೿我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完全听不到耳边的一切೿完全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楚。我只想೿把眼前的罪魁祸首撕个粉碎。r

是他毁了我的平静ǿ是他破坏我的自我救赎ǿ是他让命运再度轮回ǿ是他在逼我ǿr

当我被人拉开按住೿双手抓不到任何东西时೿我才慢慢清醒过来。r

现场一片狼藉混乱೿就像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是我做的吗？r

我恍惚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我的手很累೿指甲很疼೿上面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