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尊？”待看清楚来人，楚凌顿时傻了眼，愣了半宿，才记得施礼。
飞来峰虽然不像其它几峰那般门规森严，但也没有做师傅的主动下去找弟子的情况发生，楚凌受宠若惊的同时，也有点不知所措。
“哼！”韩不悔板着脸，哼了一声，双手靠背，施施然地从角落走了出来。
虽然没有施展隐匿的神通，但身为师傅，被自己徒弟一眼看破了行踪，面子还是有点过不去。
瞥了一眼屋内狼藉的桌椅，韩不悔冷声道：“比试当前，你的日子倒是过得挺滋润的。”
这话看似责备，不过楚凌倒是没听出不悦，遂嘿嘿干笑了几声，笑完之后，似乎又觉得在师尊面前这么笑似乎有点不敬，便轻咳了几声，眼观鼻鼻观心，做出一副垂首倾听的模样。
两世为人，尤其是成为尊者之后，楚凌见过不少绝世高手，但即便是在那些雄霸一方的巨头面前，他也能做到不亢不卑，甚至是放浪形骸。
唯独在韩不悔面前，他却仿佛永远都是一个懵懂的毛头小子，拘谨而谦卑。在他眼中，韩不悔浑身充满着威严，这种威严与实力无关，却深深植入他的灵魂，令他有种近乎本能的敬畏。
然而，楚凌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并没有让韩不悔感到高兴，他的眼角闪过一丝不悦，蠕了蠕嘴唇，似乎想斥责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也不理会楚凌，一个人径自走向院中的那口深井。
他的手指轻轻抹过井台上的一丝水迹，望了一眼已经涨到井口的水面，轻声自语道：“拳风通神，拳劲彻地……没想到我韩不悔有生之年，也能见识到王阶以上的功法，而且还是从自己弟子身上。”
“师尊，我……”
楚凌犹豫片刻，走上前去，正要做出解释，却被韩不悔挥手打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这个际遇属于你，你无需对谁解释。”
听了韩不悔这话，楚凌突然沉默下来，心中有些许的庆幸，却又有些迷茫和愧疚。
楚凌相信自己的师傅，他愿意坦白自己所有的秘密，哪怕是无字天书，他也愿意与之共享，但心中却又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前世身为尊者，虽然还不到触摸天道的境界，却也听说过天道轮回之类玄之又玄的混沌理论。
楚凌并不能确定，如果韩不悔知道十年后归一宗会毁灭，他会怎么做，而他的行为，又会引起多少连锁反应。
而一旦这些记忆中的轨迹发生变化，那他重生的优势便会大大消弱，又会陷入前路茫茫的未知境地。
这种情形，楚凌并不想它发生，他只想让身边的人逍遥快乐的活着，不要像他那样，背负着太多的宿命。
如果可以选择，楚凌只想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哪怕只是飞来峰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弟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上天既然让他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那种生活便注定与他无缘。重生，对他来说是一个际遇，但同时也是一个沉重的枷锁……
韩不悔背对着楚凌，所以并没有发生他脸上的异色，扭头又把目光放在了白天被楚凌击倒的那棵古树上，粗壮的断桩上，一道焦黑的裂痕煞是显眼。
“剑意吗……”
韩不悔淡淡说道，眼眸中却闪过一抹异色：“还带着火焰属性，难道是九阳剑法？”
“是的！”楚凌应道。
“没想到这种胡编乱造的剑诀也能领悟出剑意，看来我真的是老了……”韩不悔的感慨中带着一点自嘲，语气略微有些苦涩。
由于自己不教弟子剑术，韩雨负气去藏经楼兑换剑修功法，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干涉。
原以为只是女儿赌气任性之举，学无所成，她自然会放弃，可谁能料到，这个连自己不怎么关注的小徒弟，竟藏经楼中那些滥竽充数的剑诀中领悟了剑意。
“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让飞来峰重新回到那条路上？”韩不悔抬头望向天空，眼中带着一丝迷茫之色。
默默地站立了良久，最后只是化为一声长叹，韩不悔缓缓地向门外走去，轻声道：“来，陪我走走。”
“是！”楚凌并不了解韩不悔的心思，只是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慢慢地行走在幽静的碎石小道上。
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一处僻静的荒园之外，残破的大门上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字：剑园。
“师尊，您这是……”楚凌诧异地看向韩不悔，心中疑惑更甚。
对于他们几个弟子来说，这个荒园还有另一个名字——禁地，从他们记事开始，便被告诫不准靠近剑园半步，年幼时哪怕是在外围游戏，回去也会被关小黑屋，可今天师尊却毫无预告地将自己带到了这里，这让楚凌有点想不明白。
“不要说话！”韩不悔沉声打断了楚凌的疑问，面色肃穆，默不吭声地整理了一下衣裳上的褶皱，这才上前推开了大门。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院子，里面并没有奇花怪木，甚至连植物都很少，映入楚凌眼帘的，只有一个黄土堆成的大土丘，上面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剑，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土丘。
看到这一幕，楚凌身躯一震，惊讶得有点说不出话，虽然他不是剑修，却也知道眼前之物代表着什么。
这是剑冢！每一柄剑，都代表着一个死去的剑修！
“来吧，见见你的这些师兄们。”韩不悔的语气很平静，但楚凌却从他的背影看出了一丝萧条和落寞。
一瞬间，楚凌明白了很多东西！
为什么师尊这些年会不理门事……
为什么师尊不让弟子修炼剑法……
为什么弟子会这么少，没有一个中生代的弟子……
原来，答案就在这里！
前世，楚凌见惯了尸山血海，陌生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数字，但此时这密密麻麻的残剑，却让他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师兄弟，同脉同源的师兄弟，如果他们还活着，也许可能是另一个王石、另一个韩雨，抑或另一个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