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人都该有这样一个蓝颜。)
嘉木风尘仆仆地站在楚楚家大门口,整整等了两个小时,一头时尚的栗色短发已经吹得乱七八糟,剪裁得体的白色外套上被他拉过来,紧紧地裹在身上,脚边是一只小小的黑红色格子皮箱,一张几近零瑕疵的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露出上下两排整齐的牙齿。
“你就不能给我一把钥匙吗?”他大声抱怨着:“搞得我每一次到你这来,都要在冷风里等你回家!”
说着就往她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用力吹鼻涕,将纸揉成一团,远远地往后一扔,正中放在墙角边的垃圾桶。
他抱着双手看楚楚动作麻利地打开头顶的柜子,拿出两盒泡面,递到他面前,他用手指了指其中一盒,才又说:“那些人找到了没有?”
撕开面盒,往里面倒水,塞进微波炉,她才回答他:“我只管保护元聪一个人。”
“就算你讨厌那些狂蜂浪蝶的,也用不着这么冷冰冰的,穿得又那么老姑婆,这样在公司里有人愿意和你做朋友吗?”他试探着靠近她两步,嬉皮笑脸地说:“男人呢?更不可能了吧?”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交朋友谈恋爱的。”她将微波炉里泡面端出来,递给他一碗,大口吃了起来。
“这一年时间都很多,怎么不学学做菜,你那么爱吃,到现在仍然只会煮泡面,将来嫁了人,生了小孩,也吃这个吗?”嘉木一边诟病,一边大吃起来。
“今天中午,我答应了和元聪结婚。”她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连着手里的叉子和面桶扔到垃圾桶里,轻描淡写地说。
刚刚吃下去一大口面的嘉木猛地喷出来,呛得鼻涕眼泪直流,过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一口气喝了整整一大杯子水,用力将杯子放在桌上,用手指着她说:“你疯了是不是?”
“是的。”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嘉木又喝了一口水,过了好半天,才又表情奇怪地问她:“你是不是爱上元聪了?”他想到和自己一样从小无父无母,在艰难中挣扎着长大的楚楚,也许会有恋父情节。
“元聪生病了,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清醒期,我想他只是不想一个人面对最后的日子。”楚楚两眼放空,轻轻地扬起嘴角。
“这关你什么事!他死他的,你又何苦去趟这趟浑水?”嘉木扯着嗓子喊起来:“你刚刚不是跟我说你是去上班的,现在做什么要同情人家!他才不是弱者!要我说那老头是起了色心,编故事来骗你的!”
“你不明白。”楚楚皱着眉头说:“我欠元聪一个人情,是时候该还给他了。”
“我们帮他抓住那个躲在背后搞事的人不就行了?用不着非得嫁给他。”嘉木声音越来越大。
“有些事情,我很难跟你解释,我只能说,他算是唯一一个对我好过的人,你如果还是我的朋友,就不要再劝我!我已经决定了。”楚楚将自己从回忆里拉回来,看着嘉木笑了笑。
“他家里那些豺狼虎豹知道了吗?”嘉木试图换个方法劝她放弃这个念头:“他们现在狗咬狗,咬得头破血流,你忽然就出现了,要分走他们将近一半儿的遗产!他们会怎么对付你?”
元聪没有家室,无儿无女,连个情妇都没有,不过却有一箩筐亲戚,他是典型的小农狭隘意识,只信任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维达两大主管就是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叫元宽,现在分管项目资金和市场营销,另外一个叫做元刚,负责统筹生产和质量监督,各掌大权,双分天下,双方表面一团和气,但暗地里却斗得很厉害。
两大帮派争夺各个部门的经理职位,一度陷入白热化。
目前,生产设计部总监叫做元子明,是元宽长子,海归MBA,学历高得吓人,来公司不到一周,就提出了16个整改方案,现在正主导维达转型。人事财务部总监袁子君,是元刚的长子,从十四岁开始就在维达上班,从低做起,年少老成,稳打稳扎,很会收买人心,元聪没有子嗣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况且,大家都知道他只信任自己人,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各有千秋的元子明和元子君之一就是维达未来的储君。
两年前,元聪开始受到威胁,频频收到恐吓邮件,他的座驾也被也一辆大货车压得粉碎,幸亏当时他不在车上,后来发更是接二连三发生意外,更蹊跷的就是,跟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两个贴身保镖,居然一前一后都碰到意外死了,一个攀岩的时候绳索松了,一个走在路上遇到了交通意外,就在上周,元聪办公室的水杯里还被人投了毒。
大家背地里都说,这些事情和他的两个弟弟脱不了干系,元聪现在看起来身体健康,头脑清醒,只怕等他退休还要写念头,有些心太急。
流言四起,人人谈之色变,元宽旁敲侧击,元刚直言不讳,但殊途同归,无非都是在诋毁对方,唯独元聪对此不以为然。
“还有,你怎么跟妈妈交代?”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我今天中午已经给打了电话,告诉她吕穆觉得时间拖得太长,我们还没有找到人,他们是去了耐性,现在就要行动,所以就提出要让我假扮元聪的太太,引蛇出洞。”她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她什么态度?”嘉木笑了:“我不认为她会日行一善。”
“元聪是我们这两年来最大的客户之一,她只说可以。”楚楚将遥控器扔给他,低声道:“我要睡了,你自便。”
嘉木十分敏捷地接住,看着她道:“什么时候结婚。”
“明天一早,元聪的车子八点钟过来接我,签婚书然后举办仪式。”楚楚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
“明天!”嘉木忽然笑起来:“那么我们两个今天晚上就要先洞房!”
楚楚回头看着他,他耸耸肩膀说:“咱们算是两个每人一半越南人,加起来正好是一个,越南人不是要把结婚前的夜晚献给自己的初恋情人以示感谢吗?正好,我们两个今天晚上一起睡吧。”
他说完就张牙舞爪地跑过来,楚楚随手拿起一个沙发垫子扔向他,趁势抬脚往他胸口踢过去,只听到一声闷响,连人带垫子飞过去了,他抗议着站起来,握住生疼的胸口抱怨道:“这丫头,这么多年了一点儿没变!”
嘴上抱怨着,但脸上却露出笑容。
“傻了,被打还笑。”楚楚看他这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知道什么!”他捂住胸口,幸灾乐祸地说:“我说你还是想清楚,别现在想着是好心陪那色老头走完最后一程,到头来反倒先送人家走,折了人家的寿!我还年轻,经得起折腾,挨了你这一下半下的死不了,你猜那色老头能挨得了几下?”
“知道我为什么放你进来吗?”楚楚咧嘴笑着看他。
“当然是因为你垂涎我的美色。”他整了整衣服看着她:“想半夜三更爬到我房间方便行事。”
楚楚摇头对他说:“不对!是因为你从来都打不过我。”
嘉木看着她得意地笑着上了楼,捂住胸口,自言自语道:“不是打不过你,是从来舍不得打你。”
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每到这样的雨夜,她总会莫名其妙地醒过来,觉得骨头里都要发霉了,脑海中一直浮现那个渐渐远去的红色身影,用力抓住床单,呼吸变越越来越急促,十年了,那一幕还是如此鲜活,翻身坐起来,光着脚打开门,客房的门紧紧地关着。
她踮起脚尖,往酒架上取下一支红酒,动作娴熟地打开,一口气喝下半瓶。
忽然灯亮了。
回头去看,是嘉木,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手里提着一大包吃的,笑眯眯地说:“我猜你今天晚上就得半夜起来喝酒!过来!晚饭吃那么少,就算要喝酒也得吃东西!不然待会儿又胃痛了。”
卤水鹅掌在城西、麻辣小龙虾在城南、烤牛肉在城北,芋圆糖水前面三公里处,全是她爱吃的,为了这些东西,他今天晚上跑遍了全城,现在是凌晨三点。
看着他不忙着换衣服就先把盒子打开,她眼泛泪光。
“怎么了?感动吗?”他用力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接过她手里的酒瓶,自己也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又放回她手里:“千万不要说想以身相许啊。”
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屑地说:“我只是想问你,非常人贩的本事都哪里去了?看看,烤牛肉都冷掉了。”
“没良心的坏丫头!”嘉木敲了一下她的头,笑着说:“你快吃吧!我换好衣服洗个澡就下来。”说到这里,他又补充说:“开好红酒等我。”
躺在一堆酒瓶中间,看到嘉木穿着睡衣往房间里出来,她露出一个微笑,桌上的东西只动了两三样,酒架却空了,她将手里的空瓶子向下倒了倒,晃了晃脑袋说:“家里没酒了,我们出去喝。”
“得了吧。”他将一块儿鹅掌塞在她嘴里:“你的人生就是吃喝二字,喝足就剩下吃饱了!快吃!”
“说句老实话给我听吧,你为什么会答应帮元聪?这不像是你这个自私鬼会做的事情。”他剥龙虾弄得满手都是油,但却把剥好的虾仁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我瘫痪的时候,复健的费用是他出的,慈善医院里大部分人的医药费都是他出的,他还常常过来看我,和我聊天,电台的工作也是他介绍的。”她轻轻的说。
“又拿这些醉话来骗我!你什么时候瘫痪过?”嘉木一面抗议一面继续给她剥龙虾。
她闭上眼睛,见鬼!要是真能喝醉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