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困扰我们的可怕心魔,以为是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坎儿,却消散得如此出其不意。)
嘉木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在她面前,低声说:“不要说话,先吃东西。”
她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酒。
“有什么好难受的!”嘉木端起面碗,夹起面条送到她唇边,低声说:“吃吧!”这种时候,谁都安慰不了她,他只能帮她买酒,帮她买些吃的,酒精对她的痛苦有丝毫的缓解作用,但却会让她胃痛。
她摇摇头,推开他的手,小声说:“你吃吧。”
嘉木吃了一口,又将面递到她面前,轻声笑道:“味道不错,是你最喜欢的牛肉面。”
她低叹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面碗,转眼就吃了个底朝天,嘉木在一旁含笑看着她,手中拿着纸巾,见她抬起头来,便轻轻替她擦拭嘴角的汤渍,扬起眉毛笑道:“也未必是件坏事,以前要是我这么靠近你,早被踢开了。”
楚楚被他逗笑了,弹开他的手,瞥着他:“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每次都挨打?”
他无辜地耸耸肩:“打不过你。”
她龇牙看着他笑:“少来!”以前要是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大抵只会得意地一笑,但今天晚上自己根本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孰优孰劣显而易见。
他释然一笑:“会笑就好。”
她将手中剩下的半瓶酒喝光,抬头看着他,低声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嘉木皱着眉看她。
她扣好外套,低声说:“回去工作,一天找不到那个幕后动手的人,元子朗就还有危险,这生意我跟了两年多,要是现在出了纰漏,我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了。”
“现在恢复理智了?”嘉木含笑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低声说:“丫头,今天晚上休息一下吧,我刚刚去给你买酒的时候发过短信给金宇了,他今天晚上会替你看着的。”
“他进不了我的防护系统。”楚楚拉住他的胳膊往外,一面解释说:“要是元子朗在外面,他完全可以保护,可是他一旦回家了,他也无能为力。”
“放松一点,连金宇都进不去,谁还进得去?”嘉木尝试开解她。
她摇头一笑:“连我都没有办法察觉,仍旧有人能在元聪的水里下毒!只要是人做的东西,都有漏洞,至于会不会被人察觉,就要看对方手段有多高了,你知道吗?”
她忽然停住脚步,四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嘉木说:“我有的时候真怀疑,那个一直躲在暗地里想要用意外杀死元聪的人,和我们有关系。”
嘉木脸色大变,反过来拉住她的手臂往外走,从ktv出来,上了车子,他才低声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想得太多!我们现在的工作其实是在刀尖上舔血,挣得钱都是用命换来的,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该操心的!想太多,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楚楚看着他。
原来他也早就怀疑,不然的话,怎么自己还没开口他居然就那么快地劝上了。
他轻轻发动车子,扭头笑着问她:“回你的新婚房子去吗?”
“不。”她摇了摇头:“先到河边上吹吹风。”
“这大半夜的,不回家好好躺着,还要到河边上吹风去!小心生病了!”嘉木口中是责备,但却早已经打了左转向灯,从这里左转出去不到两个公交站,就是河边的观景路。
“元子朗最讨厌别人喝酒,我这样浑身酒气地回家去,他看到了又要惹麻烦。”楚楚打开车窗,一阵冷风立刻灌进来,吹得她的发丝轻轻扬起,遮住了清秀的脸庞。
嘉木叹了一声,才说:“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两个案子,等结了也有些钱,到时候我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也不必再受这样的闲气。”
楚楚沉沉地笑看他:“如果不是我老蹭你的酒喝,你的荷包应该更鼓吧?”
“这个傻丫头!”他伸手又揉了揉她的头:“我要是连你喝的那几瓶酒都没办法,还敢说什么洗手不干?”
“嘉木,你不必这样安慰我。”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的将来与自己有关,她从不奢望将来,心里也很清楚,嘉木是个比自己还身不由己的人:“我知道你还要找你妈妈,现在利用侦探社的势力都没有眉目,要是再离开了,那就真是大海捞针,希望渺茫了。”
嘉木释然一笑:“都那么多年了,也许是她和我没有缘分,随缘吧。”
楚楚的心狠狠地纠了一下,十年来,第一次听说他要放弃寻找母亲。
放弃有的时候是一种绝妙地解脱,但对于嘉木来说,放弃寻找母亲就等于放弃生命。
楚楚认真地看着他。
他将车子平稳地停在河边的路上,打开车门走下去,沿河一条齐腰的大理石河廊全都装上了彩灯,清晰地倒映在河里,河面如镜,描摹得一片明媚的灯光夜景,整个城市摇摇晃晃躺在其间,被缓缓流过的河水拉扯得变了形,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几片颜色,时间越来越晚,天色越来越亮,河岸上灯火辉煌,河中色彩斑斓,相较之下,月亮也显得暗淡无光。
城市上空笼罩着一道雾蒙蒙的光晕,有些微醺的楚楚扶着河廊,探着身子往下,低头看着脚下的河水,轻笑道:“嘉木,要是能从这里跳下去,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了吧?”
“笨蛋!”嘉木一把将她拉回来,大声说:“你当年是怎么说我的!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是不是?是谁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她耸了耸肩膀,轻笑道:“开个玩笑。”
“什么都能玩,这个不能!”嘉木脸色愈发严肃。
“整整十年了。”楚楚忽然转换了话题:“我只要一靠近男人就觉得恶心。”
嘉木看着她,眼神异样。
她耸耸肩膀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不是同性恋!”
嘉木含笑问她:“和今天晚上你想杀的人有关吧?”
楚楚点了点头,感慨道:“你真聪明。”
“现在你也报了仇了,有没有好一点?”嘉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向她靠了靠。
她摇头笑:“不知道。”
“那我们试一试吧。”他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描淡写以掩盖对她的蓄谋已久。
“试什么?”楚楚有些不明白。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探过头来,将自己的唇慢慢送到她的唇边。
越来越近,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楚楚愣住了。
他这是要吻自己吗?
十年了,她从不靠近任何男人,元聪险些跌倒,她拉住的是他的袖子,元子朗要钻到车里去救人,她拉住的是他的衣摆,就连那个被元子朗救出来的司机已经昏迷了,就因为是个男人,她始终没能伸手去扶住他。
每一次,只要一靠近任何男人,吴德先前对她做的那些可怕的事情,猥亵、毒打、挑逗全都一一涌上心头,这种躲在心里的阴影,如影随形又不为人知,挥不去,甩不掉,刺不破,浇不灭。
抬眼看见嘉木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唇距离自己的不到五厘米,她只觉难忍想要呕吐的欲望,连忙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这显然是当头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嘉木身上,他有些沮丧地挠了挠头,低声自嘲道:“我长得还不算太令人作呕吧?”
楚楚平复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才拍着胸脯道:“抱歉。我想我还是没有完全好。”
“你等着。”嘉木怒气冲冲地卷起袖管:“我再去打那个男人一顿就可以了!”
楚楚大笑出声,连忙拉住他。
刚刚假装愤怒的动作让他的袖子露出一圈儿白色的袖边,湖蓝色的修身小西装外套衬得他肤色白皙,微微的愠怒染上了一抹红晕,他足有一米八,身材高大,亲眼所见,八块腹肌健全,却俨然一朵羞红了桃花,他不是个娘娘腔,但却常有基友上前搭讪,都是长得太漂亮惹的祸,楚楚看得有些呆,轻笑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说来也不能怪我亲不下去,你嫩得都快可以掐出水来了,怎么看都像是你被我蹂躏了似的。”
“会开玩笑就好。”嘉木不以为意,毕竟能靠得那么近,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循序渐进,不能心急,想到这里,他微笑道:“来,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也没什么酒味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嘉木专心开车,楚楚将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发呆。
到了家门口,楚楚解开安全带,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他:“到我那里去睡吧。”
这是又一个巨大的进步。
嘉木没有客套,点头接过钥匙,轻声道:“车子留给你,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有事找我。”
楚楚拉开车门,轻笑道:“车子你开走吧。”
目送嘉木离开,她打开大门,习惯性先看手机,元子朗已经在自己的卧室里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好长的一天!距离天亮不到两个小时,好在明天是周末。
一觉无梦,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