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冷漠的外壳包裹不住的我的善良,谁来安慰我的惊慌?)
小女孩儿怀中抱着猫咪,两只大眼睛闪着惊慌,双手托起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递到楚楚面前,低声说:“I’msorry。”
那是自己的手机!楚楚看到元子朗鼻子还在流血,便笑着摇摇头,从小女孩儿手中接过手机残骸,一把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低声说:“不要紧。”
小女孩儿仍旧有些不安,元子朗用手捂住鼻子,低头用英文对小女孩儿说:“没事的,她就是个不要紧小姐。”
那个小女孩儿笑得合不拢嘴。
楚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纸递给他,皱着眉头问:“我们去医院吧!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他用纸捂住鼻子,学着她的样子,轻松地说:“不要紧。”
血流个不停,楚楚仰头看天,倒霉的一天,手机摔坏了,意味着自己彻底消失在侦探社的定位系统里面,也意味着从现在这一秒钟开始,她不能使用任何侦探社的高科技手段,要保护元子朗,她唯有依靠自己的直觉和手表里那些应急工具。
这倒不是她最担心的,现在让她有更闹心的事,第一次发现,原来揍“色狼”也会让自己内疚,幸好他只以为她是吓慌了,两只脚乱踢才导致他受伤,没有深究。
基于先前的内疚,她主动伸出手去扶他,却被他拒绝了,他只说:“不要慌,让妈妈知道了,她会担心的,她现在正在厨房里,我们趁机从门口偷偷溜进去。”
看来他有不少悄悄受伤的经验,楚楚跟着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周欣关掉水龙头,笑问:“你们两个,上去一会儿就快下来吃饭。”
楚楚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时间有些羞臊,便将头扭向一边,元子朗忙应了一声。
他的卧室在楼上第二间,没有一般男人房间的脏乱,井井有条,整整齐齐,刚刚才捂住脸的一张面纸,现在已经被血浸透,他的一双手上也全是血,他快速走到浴室里,里面便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响。
窄窄的单人床,白灰色相间的床单,硬邦邦的床垫,墙上挂着一幅照片,拍的是圣保罗教堂,照片有些泛黄,也有些年头了,拍照的手法相当学院派,中规中矩,一台电脑,一个书架,一排汽车模型,当间一个红色的消防车模型很亮眼。
正看着,他从浴室里走出来,鼻孔里塞着两团卫生纸,脸上的血迹已经洗干净了,坐在床上,他鼻孔里的纸又一次被浸透,他便抽出来再换一张。
都是她惹的祸。
楚楚走进卫生间,从毛巾架上取下他的咖啡色毛巾,用凉水浸透,又细心拧干,来到床前,他已经换了好几团纸,楚楚站在他面前,低声说:“把头仰起来。”
这是他最合作的一次。
将湿毛巾放在他头上,想了又想,才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他鼻翼两侧,推向中间鼻梁部分,轻轻抽掉他鼻孔里的纸团。
“指压止血法,手法挺专业的。”元子朗忽然张口说。
楚楚看他仰着头和自己说话,便轻描淡写地说:“这年头,做私人助理,什么都得会一点儿。”
要是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得越多破绽越大,他一定会起疑心,不如这样一带而过。
果然,元子朗只是笑了一下。
有种莫名其妙的尴尬在空气中流动,而且,越来越尴尬。
她知道自己的样子有些别扭,想很自然地站在他面前,可是如此靠近却又突破了自己的心理极限,不能放手,又无法在再靠近,她伸长了手臂,尽量让自己站得远一些,抬头尽量不去看他的双眼。
视线只能放在墙上的圣保罗教堂上,这手指得捏上十分钟,直到不流血为止,她便随口低声问:“这是你照的吗?”
“呃。”他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不是。是一个朋友照的。”
楚楚扬起眉,低声应道:“你是教徒吗?”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才又说:“不是。”
楚楚笑了笑。
元子朗忽然有些无所适从,看起来好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被当场抓住,想坦白却又害怕承担后果,不坦白又觉得心里不安。
只需要简单的推理就能猜到这张照片的出自何人之手,楚楚抿嘴一笑,看到那照片上右下角有两个漂亮的字母“Le”。
元子朗涨红了一张脸,低声说:“我已经跟我妈妈说了,我们结婚了。”
楚楚点了点头,试探着拿开自己的手,满意地看到鼻血已经不流了,这才又将他头上的毛巾拿下来,顺手替他擦拭鼻孔边的血渍。
他的脸更红了,并且发烫,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一阵狂跳,暗自庆幸自己皮肤不太白,即便脸红也看不大出来。
楚楚并没有察觉他眼神中的火热,只是转身走进浴室,将毛巾轻轻冲洗干净。
走出门来,他床头的对讲机里传来周欣的声音,可以吃饭了。
简单的黄油炸薯条加番茄酱,炒鸡蛋,还有一个小青菜,胡椒牛排,十分整齐地堆在盘子里,每人面前一个盘子,佐餐的是新鲜的橙汁。
一份中西合璧的晚餐,分量十足,颜色漂亮,楚楚食指大动。
这就是传说中妈妈的味道,这大概是她在这个案子里最可贵的意外收获,她细细品嚼每一口食物,心里百味杂陈,又酸又痛又泛着微甜。
元子朗不时抬头看楚楚,见她只顾埋头吃东西,嘴角牵出一抹笑意。
周欣一直劝楚楚多吃些,不时将放在中央大盘子里的菜扒到楚楚盘子里。
楚楚来者不拒,周欣自然心里十分喜欢,拍着子朗的手轻声笑道:“我还以为她会节食不愿意多吃呢!你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怕长胖。”
楚楚抬头看了她一眼,忙擦着嘴说:“抱歉,我吃得太多了。”
“不不不!”周欣连忙摆着手对她笑:“我喜欢吃得多的女孩儿,很好,你只管吃。”
楚楚这才释然一笑,埋头接着吃。
元子朗对母亲说:“她和其它女孩子不一样,从来不剩吃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能让自己吃饱。”
楚楚原想顶嘴的,但看到周欣的脸,就好心情地耸耸肩膀,算了,在他妈妈面前,给他点面子好了。
晚饭后,楚楚自告奋勇去洗碗,周欣只是含笑站在一边,低声告诉她洗洁精在哪里,抹布在上哪里,虽然没有过多接触过盲人,但也有这样的常识,周欣在家里的安全和方便取决于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有序,所以很乖巧地没有抢着替她收拾已经洗好的盘子。
周欣十分轻松地将橱柜打开,将盘子收在里面,看得出来,对于自己这个“儿媳”,她很满意,这让楚楚有些沾沾自喜,就算是一次试炼,在长辈面前,自己居然也是十分讨喜的。
元子朗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着两个女人在厨房里有说有笑,自己也跟着笑容满面。
洗完碗筷,刚刚回到客厅里坐下,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吹口哨学鸟叫。
元子朗站起来,低声说:“妈,外面花园里有棵树太瘦了,我出去买包肥料,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睡,不要等我了。”
周欣含笑说:“早去早回。”
元子朗快步上楼,穿好了外套下楼,看了一眼楚楚,才又说:“你们两个好好照顾对方,我很快就回来。”
楚楚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周欣握住她的手,轻声笑道:“孩子,你要知道,男孩子们总有些不能告诉别人的小秘密。”
作为他的妻子是不需要担心他会在外面乱来,跟了他那么长时间,即便是美人在怀他也是坐怀不乱的那一种,可是作为他爸爸请回来保护他的私家侦探,就一定要担心他的安危。
周欣就在面前,元子朗却走了,身上的窃听器、定位仪因为手机摔坏了,完全没有作用。
现在唯有等,等周欣睡着,又或者等他回来。
等待未必是件枯燥的事情,楚楚看遍了周欣找来的相册,看到相貌堂堂的元子朗从一丝不挂的小婴儿到穿着制服的七尺男儿,很有趣。
相册里面都有盲文,只是用手轻轻一摸,周欣就能说出关于这张照片所有的故事。
三十年的时光浓缩在这一张张小小的照片中,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照片中的小男孩,现在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阴霾不散的黄昏,这个结着淡淡哀愁的女子带着微笑慢条斯理地诉说着那些时光,元子朗的点点滴滴跃然眼前,她记得八岁的元子朗淋着大雨赶回来接她下班,她记得十二岁的元子朗功课全是A,她记得元子朗十六岁的元子朗用打工挣来的钱带她去看电影,她记得元子朗每一次拿奖杯的细微末节,她记得元子朗童年的每一件趣事。
楚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周欣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时差没倒过来。
亲眼看到元子朗肩负着元聪满满的期望和她浓浓的爱意,自己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重于泰山,她甩了甩头,要命的工作!怎么比身处尔虞我诈的龙潭虎穴还让人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