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见桂青青执意不去医馆,便扶着她坐到了旁边的一个卖馄饨的摊位上让她歇歇脚,这时候不是饭口,摊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李松不好意思白占了人家的座位,便要了一碗馄饨让桂青青吃。r
桂青青笑道：“我不饿,你吃吧。”r
“你吃,你的手冰凉,这热乎乎的馄饨吃一碗,也能暖暖身子。”r
桂青青拗不过他,便吃了几口,热汤热水的吃下去,没一会儿她手脚都不再发凉了,桂青青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会被宋子桥吓成这样,现在又不是他的侍妾,他再也没有资格随便打死自己了,怕什么？!r
桂青青本就胃口小,现在又不饿,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看着剩下的大半碗馄饨,桂青青有些为难“大郎,我吃不完……”r
李松笑道：“吃不完给我。”他把那碗馄饨端过去,几口就吃的干干净净,就连汤水都一起喝光了。r
桂青青又是一阵脸红,那碗筷可都是她用过的!他怎么不嫌弃？r
李松笑道：“好些了吗？好了咱们就走。”r
“嗯,走吧。”桂青青跟着他,二人一起去了恒盛祥绸缎庄,袁胖子还是不在,桂青青挑了几块布料,琢磨着是不是去一趟袁胖子的织染行,若是等宋子桥下了手,那就迟了。r
桂青青和李松两人正要出门,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子从外面进来了,桂青青嘴角现出笑意,忙喊了一声：“袁洪熙!”r
袁洪熙愣了一下,小眼睛眯了眯“你认识我？”r
桂青青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原本听人说……恒盛祥的东家是个胖子,刚才见到您,就试着喊了一声,没想到真的是您……不礼貌之处还请见谅,听说你家的织染行有点小麻烦。”r
袁洪熙听到最后一句话,神情立刻郑重起来“是谁说的？”r
桂青青心道果然如此,她微笑道：“可以谈谈吗？”r
袁洪熙的绸缎庄竞争不过宋家,便想另寻生路开一个织染行,哪知道投了大笔的银钱之后,高薪请来的印染师傅居然出了意外,失踪了,他的徒弟染出来的东西色泽不好,原先订了货的商家纷纷退货,弄得袁胖子焦头烂额。本想再请其他人来坐镇,可是懂这一行的人少之又少,急切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偏偏他早先接下来的一个大单子,若是退了单要包赔损失,不退单又做不来……r
这些日子袁胖子着急上火,人瘦了不少,满嘴都是燎泡。他听见桂青青这话,再一看她的神态、气度、风韵,便有些猜不透,不知道桂青青是干什么的,不过袁胖子是个灵透人,既然这女人找他,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他忙说道：“请里面说话。”r
桂青青看了李松一眼“大郎,你也来。”r
随着袁洪熙来到里间一个小客厅,有小二送上茶来,桂青青抿了一口,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无意中听见有人说,‘要时刻注意袁氏织染行的动静,等到他们实在撑不下去了再出手,这样价钱会便宜些。’”r
袁胖子当即变色“是谁说的？”r
桂青青笑道：“是谁说的重要吗？若是袁氏织染行撑不下去了,早晚都要出手。”r
袁胖子盯着桂青青“你今天来,不是想说这个吧？”r
“当然不是。”桂青青说道：“当年我母亲临终的时候,曾经给我留下了几个祖传的织染秘方,我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织染坊……不知道您对这几个方子感不感兴趣。”r
袁胖子疑惑的看着桂青青“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织染方子。”r
桂青青淡淡地语气说道：“粉地印彩云折枝花纹棉布,你应该听说过吧？此布以粉红色染地,以蓝、红、棕三种颜色套印……”r
袁胖子当然听说过,他闻言就激动起来,虽然他刚入这一行,却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他见过这种布料,咋看去就像是飘浮于天际的彩色流云,形成绚丽的彩霞,间饰五彩折枝梅、樱花、红叶等花卉纹样,是经典的红型传统纹样,若是他得了这种技艺,哪怕他的织染行只有这一个品种,也足够他在这个行业立足的了!r
桂青青却接着说道：“还有米色印彩花布。”袁胖子神情一震,此布是以苎麻纤维纺织而成,质地轻薄柔软。花布以米色印地,以五彩折枝花卉为饰,典雅清秀,这种花布到目前为止,江南道也只有一家织染行会这种手艺。r
桂青青还嫌袁胖子的震惊不够,接着又抛出一个大饵“蓝色印彩折枝花卉纹布。”此布以蓝色染地,又以五彩菊花、红叶等传统的红型纹样为饰。r
这个年月,布匹一般都是同一种颜色,能染出花布的作坊屈指可数,那里的织染大师傅都是行业内的顶尖人物,便是有钱也很难请到的。r
袁胖子的一双小眼睛熠熠闪光“不知道夫人您怎么称呼？”r
桂青青看了看李松,笑道：“这位是我当家的,姓李。”r
“哎呦,怠慢怠慢。”袁胖子赶忙站起来冲李松一揖。r
李松笑道：“我对这些不懂,一切都是我媳妇做主。”其实他心里最诧异,此时的桂青青沉稳、优雅,完全不同于他印象中那个羞怯的、需要保护的小女人。r
袁胖子对桂青青说道：“夫人既然知道印花染的方子,不知道技法又知道多少？”r
只知道方子,不知道技法也是枉然。这是袁胖子怕其中有诈,有考校的意思了,偏偏前世的桂青青对织染行很上心,不知道亲自去看了多少回,她便淡淡地说道：“其实,这印花的配方,有前后共有四张,单是知道其中的一张,哪怕是知道其中的三张,也是不成的。在工序上,更有讲究,有一个步骤,是要先褪色,然后再染色方可成……”r
袁胖子忙说道：“若是这三个配方我全要,夫人会有什么条件？”r
“我要的不多,袁氏织染行四成的份额。”r
袁胖子的织染行刚刚投建,规模还小,共投资了五千多两白银,四成的份额也不过是两千两,这个价钱买这三种印花技艺,实在算不上贵,不过如果这技法是真的,那么将来织染行肯定会大赚特赚的,这就让袁胖子有些肉疼,他刚想还一还价,桂青青接着说道：“其实我若是等着你这织染行换了主家再去谈,这个价格也能谈下来,而且他的实力,肯定要超过袁氏。”r
这话虽然不中听,说的倒也是事实,袁胖子顿时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好说好说,四成份额没有问题,关键是我织染行请来的这位大师傅,他……”r
桂青青对当年的事儿不清楚,不过她早就猜出了七七八八,无非是宋子桥知道袁胖子要开织染行,就设局弄了这么一出,打击了袁胖子的同时,他自己也打算捡一个大便宜,那个失踪了的大师傅,估计就是宋子桥捣的鬼。r
这样的手段,宋子桥后来又用过几次,真是无往而不利。只是他再也想不到,当初他允许桂青青进出书房,桂青青早就暗中记下了宋子桥最看重的几张织染方子,而后对织染的工艺也特别上心,无他,只因为宋子桥的其他妾侍有孕了,桂青青想为自己的儿子留后路罢了,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r
桂青青说道：“没有大师傅好办,你只要找一个懂织染技法的师傅,我可以指点一下他。当然了,这个人最好是签了卖身契的,要有忠心。”r
其实桂青青不说,袁洪熙也知道这件事儿的重要性,身怀绝技,一般都是代代相传,珍若性命一般,不是万不得已,哪有人肯随便拿出来？r
很多技法上的东西,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一捅破了,稍微内行点的人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师傅为什么敝帚自珍,不愿意教徒弟的原因,更有所谓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说。r
袁胖子此刻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他毫不迟疑的刷刷点点写了一张契约,又请邻居铺子的东家来做中人。r
桂青青想了想,先把李松叫到了一边,问道：“大郎,你有什么意见吗？”r
李松说道：“我就是觉得太便宜他了,其实你要五成的份额他也不会有意见。”r
“可是他是个经商好手。”前世的袁胖子在青浦县的商人圈子里还是有些名望的,桂青青解释道：“咱们俩都不适合经营铺子,商户人家是子女将来都不准科考,咱们最好别弄上商户的名头。所以这契约上,还是写我的名字吧!将来你是一家之主,若是写上你的名字,咱们以后可就是商户了。袁老板出力多,多得一成份额也是应该的。”r
李松听桂青青说他是一家之主,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青青,这是你娘留下的方子,自然是你的陪嫁,你说了算。”r
桂青青存了试探他的意思,笑道：“这是我娘留给我和姐姐的,只是当时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姐姐已经出嫁了,我娘说,这方子若是换了钱,我愿意给我姐姐多少就是多少。所以事后我也没告诉姐姐这事儿,不过等以后得了钱,我要分她一份……”r
李松无所谓的说道：“这个随便你。”他本来也没指望桂青青会有陪嫁,当然对这个不在意。r
桂青青仔细看了看契约,又递给李松,她也不知道李松识不识字,不过看李松认真的从头到尾把契约看了一遍,桂青青已经知道他是识字的了。r
李松说道：“青青,签字画押吧。”r
契约签好,还要到衙门去登记留案,一行人奔着衙门去。r
桂青青边走边跟李松解释道：“我本来早就想拿这方子换钱给四郎治病,无奈咱们青浦县没有织染坊,去外地的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心里没底,所以今儿才得了机会……”r
李松握住桂青青的手,低语道：“你为了四郎尽心尽力,爹没少夸你……”r
桂青青心里一暖,笑道：“今儿正好去县衙,不如一起把户籍改了。”r
李松笑道：“好。”改了户籍他们俩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李松兴奋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嘿嘿傻笑。r
一行人刚走到县衙门口,就见一身官服的县令大人正恭送一个年轻人出门,两个人谈笑风生,那个年轻人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缰绳,刚要上马,忽然看到李松,顿时满脸都是喜色“李松？没想到你居然住在青浦县!让我好找!”r
李松愣了一下,然后淡定的笑着拱了拱手“原来是秦公子,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