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胖丫多学学这女红,看看人家做的香囊,再看看你做的。”杨氏伸出手指点点胖丫的额头,这个傻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懂点儿事儿。
杨醇香点点头,她一直在学呢,就是那香囊做起来好麻烦。从挑面布,裁模子,描花样,再到配线,哪一样她都不会,更别提之后的绣了。
不过她挺喜欢看胖丫做香囊的,胖丫的动作好快,哗哗的就弄好了大半,就是绣的时候比较慢,她也喜欢,慢吞吞的才好呢。
清晨,天刚刚泛亮,西房的柳春花就起了,穿好衣衫,洗漱了一番,就出下地去。接着是东房往东那半个隔间的于常谦,起了出门去自家水田跟着柳五一道挖挖水,撮撮田岸,然后是撒灰抓虫。
这件事原本是柳春花做的,但是柳春花寒疾在身,不得再下水。
然后是于蕙岚,这个时候,天已经大凉,于蕙岚起来洗漱后,就去灶房里生火烧饭。
打着哈欠,于蕙岚把米淘了,再削了两个红苕进去。满满的一锅咕噜咕噜的煮。想了想,于蕙岚又摸出两个鸡蛋,也丢进去煮。把昨儿的咸菜端出来,滴一滴棉油进去,放在灶潭里热着充作菜。
这个时候,于书生也起了,早上照例是要先念早课。
“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岂非理为之纲纪哉!是故……”
于蕙岚知道,阿爹读的才是些正统的文课,像她往常喜好的看的那些艳词都登不上大雅之堂,有事儿没事儿多听听这个才是好的。
前世她很是厌恶阿爹的早课,为吵到她晨睡还发过脾气。如今看来,分明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灶膛里塞了柴火,能烧好一阵子。于蕙岚就去堂屋那边把家里鸡放出来,少少的撒了一小把谷糠又转回东房去。把哥哥的和自己的屋子整理下,用笤帚把地上扫的干干净净的。
等收拾干净整齐了,阿爹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岚儿越来越勤快了。”
于蕙岚瞥见阿爹抿着嘴笑笑,给阿爹搬来凳子,又把哥哥昨日写得字也拿过来。
“阿爹,你看,这是哥哥昨日做的功课。”哥哥近来念书很是刻苦,于蕙岚偷笑了下,哥哥总算是上心了。
那日从杨家回来一直冷着脸的于常谦沉默的进了屋子,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整个人都很压抑。
于蕙岚偷偷的掀开帘子,抹黑的进了屋子,一不小心就撞翻了搁着脸盆架,“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原本正在闷气的于常谦连忙把起身去把妹妹扶起来,牵到凳子上坐着,再去捡脸盆扶架子。
“哥哥,那位小少爷说了什么话哥哥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不论是什么话,不过都是侮辱。
于常谦蹲下身替妹妹轻柔的揉着方才摔着的膝盖。
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于蕙岚只能模糊的看到哥哥的头上布巾,她知道哥哥在生什么气,但是对着如今他们身份低微那样看上去就惹不起的人物,只能生生的把气受着了。
良久,于常谦才黯哑着嗓子的回道。
“没事儿,那小子虽然嘴臭了点儿,但是说的,都在理。地主家回收地,确实是要降一成,牙子卖地也抽一成呢。他给了一两还是多给了。”
想起百日里那两仍在地上的银子,于蕙岚明了,原来是这个缘故。她想卖回去,就是想着杨伯能念着人情不降价,不过是把他们的小心思给说明了罢了。
“哥哥,你别气,等咱家好了,就把这两银子还回去。”于蕙岚抱抱哥哥的肩,安慰道。
于常谦又是久久的沉默,他气的是自己,不是那小少爷,唉。
“岚儿,是不是我考取了功名,寻常人就不能欺负咱家,那样的少爷,也要对咱家礼遇三分。”
听到这话,于蕙岚眼前一亮,哥哥这是想通了?读书这样的事,旁人再去劝再去逼也是无用的,按着牛头能喝到水?
“嗯,哥哥,士工农商,这士是排在首位的呢。考取了功名,谁人也不敢小觑咱家。”
“……”
自那日夜谈后,哥哥每日的功课都做的极为的认真,于蕙岚时常能瞧见哥哥用手指蘸着水在桌上练字。像这样的作文章,也是常有的。
儿子这样沉气,他也是很高兴的。将文章拿了回西房去,研墨提笔,细细的批阅了起来。
这个时辰,阿娘和哥哥应是快回来了。于蕙岚等灶膛里的木柴都燃尽了,用火钳夹出些红火的木炭来塞到一旁的药炉子里,给阿娘煎药。
门口传来长长的一声嘶鸣声,于蕙岚听得耳熟,这不是马鸣吗?村子里哪里有马?把手擦了擦到门口去,就听见哥哥的声音。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还是认识的?于蕙岚拉开门,就瞧见那日在村子中心遇见的少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手里拽着缰绳。
于蕙岚让哥哥赶紧进屋去,用热水洗洗,五月底,天暖,但水田里依旧凉。
奈何于常谦生怕这位小少爷又要生事,不肯进去,站在妹妹的身边死死的盯着那马上的少年。
“这位少爷到我家来有事?”见状,于蕙岚只好仰头问道。
高马上的少年见于家兄妹对他如此戒备,眉峰皱了皱,扔下个包袱。
“这是你们托杨伯带的东西,没事我就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要打马离去。
杨伯的带的东西,莫不是那些布头丝线。于蕙岚连忙去把包袱收起来,既然是来送东西的,她这样一副冷眼就不大好了。
“多谢了,一大早的,要不留下来吃饭吧。”她发誓,她真的只是见这位小少爷过来帮着送东西,客气一句而已。
“好。”马上的少年从容的应了一句,就下马,将缰绳系在了下坡处的一棵柳树上,然后又走上坡来。
于蕙岚瞧见这小少爷的动作,有些发愣,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把包袱递到哥哥的手里,请这位小少爷进屋去。
“少爷,你请坐在这里。”于蕙岚把人请到堂屋里做定,暗暗庆幸,幸好一早就把桌椅都擦个干净。
“石坚。”小少爷挑剔的拿手指抹了下凳子,发现,一尘不染,这才坐下了。
“嗯?”于蕙岚腹中诽谤的看着这小爷的动作,既然这么嫌弃,刚刚干嘛要进来,听到他说话,下意识的问了声。
如此一来小少爷就不耐烦了,杏眸里满是嫌弃。
“我说,我叫石坚,你也可以叫我小爷。”
于蕙岚看了眼,那略显女气的氤氲漂亮的眼睛,还小爷呢,真是。
“哦,石坚你稍等,我去给你盛地瓜粥。”说完就进去后院了。
在东房里听到动静儿的于书生得知家里来了客人,连忙整理了下衣装,这才抱以温和的神色,走了出来。
瞧见是这个少年,顿时面色有些发窘,但既然已经走了出来,总不能再回去。只能略显尴尬的硬着头皮的坐了下来。
石坚对于这个懦弱性子的书生没什么好感,但是当初他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去说道一个长辈。当时也是被气得急了,没想到那么多,事后他也知道自己不对。
“石坚见过于叔。”站起身来,给于书生来了抱拳礼。
没料到这个小少爷,这么懂礼数,于书生后退一步,也给石坚来了一揖。他本来就身材瘦削,这一礼行得很有书香世家的味道,甚为好看。
石坚受了,复又坐了下来。他不大喜欢这样绵软性子的人,再加之先前一时冲动说了那样的话,这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书生心中也有些别扭,倒不是置气,他同一个孩子能置什么气。他也从未和什么人置气过。顿了顿,才又开口。
“石坚少爷可有表字?喜好念哪些书?”
“有的,我表字希宜,都读写孙子之类的兵法书。”石坚连忙正襟危坐的回了。
“……”
“……”
等于蕙岚端着碟咸菜,又转了盘咸鱼条出来的时候,两人竟然谈笑风生!真是稀奇了这小少爷,还能这样不用眼角看人?
“希宜怕是还没用早饭,寒舍陋食,还望不吝用些。”于书生虚虚抬手说道。
石坚连忙点头,费老心思的说了这么些话,原本就有些饿了的他,这会儿子更饿了。那咸菜油亮油亮的,咸鱼条远远的就能嗅到香味。
好吧,咱家也不多着一副碗筷,看在这小少爷一早就把布头送过来的份儿上,于蕙岚没说什么,就进去盛地瓜粥去了。
柳春花回来的时候,瞧见石坚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她对这个突然住到杨柳村的小少爷知道的比家里其他人要多得多。
这个小少爷说是在临京城里大折了一个恶霸的腿犯了事儿,这才到这石阳郡来避一避风头的。之所以来杨柳村,大约是杨家有些个亲戚关系,倒不是什么恶人。
有客人来了,柳春花和于蕙岚这样的女流之辈自然是不能上桌的。正好她还给阿娘煮了个鸡蛋,就在灶房里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