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阿爹就要出去,于蕙岚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阿爹,我同你一道去吧。”
于书生脚下的步子不停,头也不回。
“我速去速回,你在家等着便好,不许胡闹。”
于蕙岚只能把脚从门槛外收了回来,她是有些担忧的,阿爹身上带了那些大钱,若是再被村子里的赖子们给糊弄了要如何是好。
转头看向哥哥,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那毕竟是她的阿爹,罢了,阿爹也不是分不清楚亲疏轻重的人。
让哥哥去水塘里捞两尾鱼回来,给阿娘煮汤喝。于蕙岚就忙不迭的去灶房里准备做饭了,鼓着腮帮子吹灶膛里的火星儿,把火生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锅里哥哥抓回来的鱼都已经熬得发白,香味儿飘出来。于蕙岚一面切了一根葱花进去,一面问。
“哥哥,阿爹怎么还没回来,火,我来烧,你去看看吧。”
阿爹那样的性子,说纯善也罢,说是非不分也罢,心软又好被人糊弄确实让人放心不下来。
于常谦切地瓜的手一顿,看了眼堂屋里好难得歇住,喝热水的阿娘。眼睫低垂了下去,三下两下把地瓜切了,这才放下手里的菜刀,出门去。
稍稍安下心来,从木制的碗橱里摸出个大碗,转身就要去到是的把锅里的鱼汤盛起来。脚下不知道踩了个什么圆滚的东西,整个身子向前栽去。看着手里的大碗就要摔了,于蕙岚当即扭转了下身子,抱着大碗背砸在地上
幸好幸好大碗没摔,这样的汤碗一个可是要十枚大钱的。
听到灶房的动静儿,柳春花快步走了过来,瞧见地上半天起不来的小闺女,连忙心急的把人抱起来。
“伤着哪儿了没?怎么摔了?疼不疼?”
于蕙岚把碗搁好,笑着摇了摇头,在地上扫了一眼,捡起个圆不溜秋拇指大小的黄皮物什。
“我没事儿呢阿娘,就是踩到个东西。喏,就是这切剩下的生姜。”生姜被于蕙岚踩了一脚,流出些辛辣的汁液,有些呛鼻。
柳春花接过这块罪魁祸首的生姜,故意的骂了几句。
“都是这混子生姜,害的我家岚儿摔了,混子!”
于蕙岚嘴角抽了抽,阿娘这一副哄三岁小娃子的架势,是怎么一回事?她已经十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好吗。
照例的骂完了生姜,柳春花还是没舍得扔了,又放回装生姜的篮子里。于蕙岚跟着阿娘的动作看过去,篮子里整齐的放着小半篮子的生姜,个头儿大,形状饱满,像是人的手掌一般,骨节丛生。
转过头去,柳春花已经在麻利的盛汤了,刷锅,准备整地瓜饭了。
“阿娘,这些生姜是家里种的么?生得真好。”于蕙岚自觉地坐到灶膛口去,大火又烧起来。
柳春花把地瓜整齐的排在米饭的周围,盖上锅盖,一面要把小闺女从灶膛口拉开,一面笑着应道。
“那是,咱家的生姜,莫说是杨柳村了就是方林镇,说是第二就没人赶认第一的。阿娘我卖鱼的时候,搭着送生姜,咱家的鱼总是卖得最好,最快的。”
石阳郡是吃鱼大户,不说逢年过节了,就是平日里,鱼汤也是饭桌上常备的菜。鱼腥味重,需要用大蒜和生姜去味,尤其是生姜,去腥最是好。
家里的种的两亩贫地,费的劲儿大收成又不好,若是都种了生姜拿出去卖,岂不是甚好?于蕙岚脑子里一冒出这个念头,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郡城里酒楼大户,甚至寻常人家,哪一家不家中常备生姜,家里的生姜种的这样的好。多种些拿出去卖,不比种麦要好得多。
“吃的都不够,去种劳什子的生姜,没得口粮,不是要饿肚子。”柳春花丝毫没有考虑小闺女的想法,粮都不够吃,还去种些幺蛾子的东西作甚。
于蕙岚瞥见阿娘不以为然的神色,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叹了口气,于蕙岚又问。
“阿娘,咱家那两亩贫地一年能产多少粮食?”
柳春花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有些纳闷儿小闺女怎么关心起地里的事情了,往常她可是从来不闻不问的甚至还厌烦的厉害。
“五月收麦,两亩地能收到三百斤,接着就栽苕,到了九月份也能收个四百来斤。”横竖也是没事儿,说说就说说。这两亩地可是产出了家里人几个月的口粮。水田里的白米多半都是要卖了,补贴家用的。
新麦七文一斤,红苕五文一斤,这两亩地一年的收成是四两银子加一百大钱。而生姜,是十二文一斤。
“阿娘,生姜是几月种的?两亩地能生多少?”于蕙岚算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对生姜如何去种,半点儿不知。
柳春花耸了耸鼻子,嗅到了米饭的香气。
“就着灶里的火吧,生姜六月下种,十月收。我先前都是种上一分地,能产个三十斤,一亩地能生个几百斤还是没问题的。”她也是因为发现了搭着生姜卖鱼,鱼卖得好,才多种些的。村里人多半就是在菜地附近种上一点儿,够自家吃就行。
生姜的产量这么高?比粮食还多?而且,六月下种十月收,意味着,种麦也不耽搁。
“阿娘,种上一亩地的生姜试试吧,咱家的姜,好吃又有卖相。等十月收了,我们就去城里卖。城里那么多些人天天吃鱼呢,都要吃生姜。你看一亩地能产三百斤生姜,拿出去卖,有三两银子加六百大钱呢。”于蕙岚越说眼睛越亮,这可是能给家里带来一大笔的收入呢!
柳春花原本只当是小闺女在说笑,哪有地里不种粮食种生姜这样的调料的。听着小闺女这么一算,才发现,还真是有这么些银子。
“若是说,少种一亩地,只折了二百斤红苕。种那生姜确实要划得来多。只,那生姜种了,卖得出去?村里没听人说有买生姜吃的。”柳春花有些心动了,但还是不大确信。
生姜这不值钱的东西,能卖得出去?好种又生得多,哪里能卖得出那些价钱。再说了,那城里真有人买?
“改明儿,托人到城里去问问便是。这生姜哪家吃鱼吃肉不放些。阿娘真当旁人种的生姜也能卖出这个价?那是阿娘种的生姜好。”
于蕙岚也不大确定,她前世在郡城里住着的时候,光凭着一张嗓子就能留住人。哪个瘦马不是有门做饭的好手艺,能把恩客留下来过夜才是真本事,得的银钱多。
她时常做的就是鱼,不能是做哪种鱼,都需先用上姜蒜盐巴腌制些时辰。为了确保味道,那些食材都是她自己去菜场挑选。生姜隔不了些日子就要去买,这些价钱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回想起这些,于蕙岚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她从方家被赶出去后去了郡城,起先做的是价钱最低的唱曲儿的。得的银子少不说,还时常被那些醉酒的客人欺辱。
后来有前辈告诉她,瘦马也分许多种。有一种自己租个院子,收拾的干净。有恩客过来,又能唱曲儿解闷儿,又能温柔体贴听恩客倾诉,还要备上可口的饭菜,为恩客浆洗衣物。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夫人。
其实呢,说到底,就是个瘦马,卖笑卖身不说,还要卖心了。面上做得贤妻良母的架势,内心里知道的清楚,不过就是个玩物,连****妓子都算不上。
那样的日子过得越久,她的心里就越难受。如果当初娘家里,她勤劳肯干,与全家一道共度难关,她是不是就能娘舅安好。如果当初她在婆家里,她能本分持家,她是不是就能做一个真正的贤妻良母,而不是空虚的假象?
“岚儿!岚儿!饭都烧糊了,不加火了!”耳畔,传来阿娘响亮的声音,把于蕙岚从回忆中惊醒,连忙拿了火钳在灶里一顿猛拍,把都火都盖住。
“岚儿这是想的什么这么入神,阿娘同你说话都听不到。”柳春花笑笑。
于蕙岚看了阿娘一眼,忍不住的眼底又泛起湿意,生怕阿娘发现,于蕙岚连忙站了起来。
“阿娘,我去看看阿爹和哥哥回来了没。”说完就蹬蹬的跑了出去。
原本只是找个由头从灶房里出来,等到了堂屋,于蕙岚也发现,横竖也是无事可干。干脆的就去门口的斜坡上等着阿爹和哥哥好了。
在斜坡上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儿,才远远的瞧见阿爹和哥哥的身影。只是阿爹不大好,由哥哥扶着往回慢慢的走。
这是怎么了,怎么抓个药,阿爹的脚就不便利了。于蕙岚连忙跑下去,扶着阿爹的另一边,把人牵回来。
柳春花猛的一拍桌子,力气大的让桌脚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响了一阵。
“简直无法无天了!这次绝对不能算了,我去把那群油子教训一通!”
于蕙岚抿紧了唇,找来帕子沾湿了,给哥哥擦擦脸。也不知那群家伙是如何得知阿爹身上有大钱的,逮人逮得这样的准。如今这银钱也被抢去了,阿爹的脚也崴了,哥哥的脸上旧伤才愈又添新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