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把水牢子撬起来了,抓了个头最大的穿上草绳。一手端着扁箩一手拎着胖头鱼往回走。
刚上了门口的斜坡儿,就瞧见哥哥黑着脸的快步走了出来。仰脸露出个笑来,于蕙岚正欲开口喊一声。就被哥哥狠狠的瞪了一眼,然后手上一轻,扁箩和胖头鱼已经被接了过去。
于蕙岚抬头,这看到哥哥后脑勺上乌黑的发丝。
摸摸下巴,于蕙岚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哥哥生的是哪门子的气。进屋去,后院的一角已经堆满了柴火,哥哥肯定是一早就进山拾柴火去了。
转头去,果不其然,哥哥是择菜,大力的掰着白菘叶子,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头顶上两个漩涡似乎昭示着这个人脾气有多倔强。
扁扁嘴,她才不要去碰哥哥的怒火头,赶紧的去抱个小方瓜,拿着菜刀一下一下的削皮。
于常谦瞥见妹妹挨着自己身边儿削方瓜皮,又怒视了一眼。薄唇比方才抿的更紧了,还是没有说话。
心理咯噔一下,于蕙岚瞅着哥哥这浑身像是冒着黑气一般的恼火到了极点。怎么感觉,哥哥在生她的气呢?思来想去,她最近好像也没做什么坏事儿,闯什么祸才是啊。
秉承多说多错,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于蕙岚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麻溜的干活儿。
一直到午饭,于常谦还是阴沉着脸,闷声不吭,时不时的看于蕙岚几眼。看得于蕙岚心里毛毛的,往五姨那边儿靠了靠。
柳春花端了碗,笑眯眯摸了摸小闺女的头发。自家小闺女儿真是长大了,看看这饭菜烧得多好吃,鱼头汤里连萝卜都甜滋滋的。从地里干完农活儿回来,吃上口热乎,这在以前真是想都想不了的。
“岚儿,真是懂事儿了啊。”柳春花欣慰的叹气。
柳五伸手戳了戳于蕙岚的胳膊,庄稼人手劲儿大的于蕙岚差点儿握不住手里的筷子。
“可不是,胖丫有烧饭这门好手艺,又长得俊,过几年家里的门槛还不得被媒婆给踏破了哦。”
于蕙岚对于这等小儿科逗趣儿,面不改色,用大勺子给五姨舀了个鱼尾。
“五姨说笑了,这几日都帮着阿娘种麦,五姨辛苦,多吃鱼。”
瞧见自己喜欢的鱼尾,柳五更是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去了。一巴掌拍在于蕙岚的肩膀上,拍的于蕙岚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还这么体贴懂事,我看呐,村子里这些小子都配不上你——”
“啪!”筷子猛的摔在桌上,于常谦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人就要到后院去。
他这扔筷子的动静儿太大,把于书生手里的端着的碗鱼汤撒出去了大半,甚至溅到了不少到长衫上。
这可是于书生为数不多的三件长衫之一,还是最新的那一件!
轻轻的把碗放在桌上,于书生眼角带着些岁月的纹路的杏眸里满是怒意。这小子还有没有礼数了!在饭桌上这样的扔东西,喧哗!
“站住!”于书生怒喝道。
于常谦走至门口,脚下的步子生生顿住,但依旧倔强的站在那里不肯转过身来。
柳五眼看着气氛不大对,连忙笑呵呵的打圆场。
“姐夫,谦子那是吃饱了,小子嘛,性子哪个不是火急火燎的,由他去便好。”说着桌子底的脚踢了踢坐在对面的大姐。让大姐给劝劝,别让姐夫发火。
柳春花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于书生为马首是瞻的,那些礼数什么的她不大懂。但是她知道孩子他爹这样教育是对的,懂了这些礼数的,对孩子好。
于蕙岚龇牙咧嘴的把脚往回收了收,五姨踢她干什么?难道是要她劝阿爹?五姨的脚劲儿真大,小腿那儿不知道是不是淤青了。
眼看着于常谦杵在那儿不动,当着妻子女儿还有小姨子的面,于书生的脸面更是拉不下来,气冲冲的又喊了一句。
“还不快过来!”
于常谦依旧定在那儿不动,不走,也不回话,无声的对抗着。
还真是反了天了,于书生站了起来,气极动作太迅猛,人晃了晃,连忙伸手扶住了桌子。
“我教你的礼数呢?你读的那些书呢,这些年你就学了这个?”于书生眼里满满的都是失望,语气低沉,音色一如既往的清澈。
于蕙岚瞅了一眼阿爹撑在桌上的修长白皙的手指,默默的把目光收了回去,继续低头吃吞下一块甜香的方瓜。
于常谦并没有僵持多久,在柳春花开口唤了一声之后,他还是转身大步的回到桌上矮身坐了下来。
“我吃完了,你们慢用。”话刚落音复又起身,这回是谁也拉不回来的一溜烟儿的跑了个没影。
于书生脸色青青白白了一会儿,沉着脸又喝了碗鱼汤,勉强的说了句让个大家多用饭,就拂袖离去。
剩下三个捧着碗沉寂了好一会儿,柳五大嗓门儿打破了沉默。
“大姐,今年要做鱼面不?过两日大湖就要起鱼了,听说今年的鱼可肥着呢。”
柳春花捧着碗的手一顿,鱼面这一茬她还真没想起来。
一来这玩意儿费工,往年她总是忙里忙外的,抽不出空来做。
二来,鱼面需用上好研磨细致的白面儿,这可是稀罕的好东西。从前家里种的麦,也就五月端午能吃上一回,其余的都拿出去卖了换钱。
今年虽说她得了那费银子的寒疾,药金听着吓人,但是药是每月都没断的,家里的粮却是一分一毫都没有卖。细想起来,连她都不大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药金就够了呢?这吃了大半年,可是有一二十两银子呢!
于蕙岚捧着碗,喝汤不说话,耳朵竖的尖尖的,鱼面?她没什么印象啊,以前做过这个吃的吗?是个什么吃的呢?好不好吃啊,好吃的话,能不能拿出卖呢……
咳咳,不能怪她什么都能想到拿出去卖了挣银子,家里是真的缺银子,银子啊!
“做,怎么不错。以前咱们岚儿可是最喜欢吃鱼面了,那么丁点儿的小人一顿能吃一大碗呢。”柳春花瞅着自家小闺女慈和的笑笑。后来家里困难,到今年已经有好几年没做过鱼面了。
柳五砸吧砸吧嘴,要说这鱼面是柳家的传统美食,可是滋味儿,大姐可是做的可是比阿娘还要好吃上不少。记得大姐从前还未嫁人的时候,年年十月末都要给他们兄妹做鱼面,不论是炒煮拌,味道都好得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大姐,你只管说,我帮忙出力,记得做好给我来一碗就成!”柳五说完就三口两口的把饭都扒进嘴里,搁下碗筷舀起袖子,这就要出力了。
她小时候很喜欢吃?还真是没什么记忆力了。于蕙岚努力的回想了下,两世的记忆加起来,她确实对这个鱼面没有丝毫的印象。
不免的有些期待起来,麻溜的收碗,给阿娘留出空来,让她准备做鱼面去。
地里的冬麦已经种下了,柳春花动作也麻溜,趁着这几日的好晴天,干脆的就好好的做上几十斤来。晾干了,留上个一年半载都不是事儿。
年年,大湖的里起鱼,白鲢都是大家不喜的。白鲢肉质松软,词多,还腥味儿重。杨柳村的人,除了用白鲢做些鱼丸外,连咸鱼都很少。
因而分鱼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将那些青鱼鲤鱼草鱼分得个干净,剩下的一堆白鲢,各自去拿,剩下的没人要的。死鱼捡去喂鸡或是猫狗,活的就又丢回湖里去。
柳五跟着大姐一道到分鱼的里正那里去,塞了五十文大钱就把剩下要丢回湖里去的白鲢一股脑儿的装了,满满一箩筐。百来斤的鱼一点儿,柳五抢过去,拎着健步如飞。
本着对鱼面的无比期待,于蕙岚手下的动作也快了许多。三下五除二收拾完屋子,又挥舞着笤帚把院子扫的干干净净的。端盆水去把堂屋的桌椅板凳擦擦,路过阿爹的窗台,瞥见阿爹正全神贯注的提笔写字。
长而细的眉像是画在了眉骨之上一般,带着江南水乡的秀气。一双不同于柳家的溜圆的眼睛的杏眸,盯着桌上铺开的白纸,低垂的眼睑好像是深闺里小姐的圆扇,精致如画。
于蕙岚端着面盆站在院子里发呆,阿爹若是没那青白吓人的肤色,若是换上锦衣,也当得温润如玉这个称呼的。
好像,阿爹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甚少做事,依旧养不出精神,气色暗沉。这样的病,在前世她在郡城听说过。大富之家的病弱公子,就是这个模样。当然,那些病弱公子,有着名医贵药疗养着,风姿绰约,貌比潘安受到闺中小姐的追捧。
这是富贵病,需要更大笔的银子去养。
一想到这儿,于蕙岚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看样子她这几年都要在奋斗在药金里了。阿娘的药不能少,阿爹的药也要提上日程。她现在需要银子,非常非常需要银子,苍天啊,大地啊,请扔下座金山给她抱吧!
“喂,胖丫,想什么呢想这么入神?”正在脑子里幻想出座金山抱着死啃的时候,脸蛋被人戳了戳,一个欠扁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