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色渐暗，各家各户都相约的准备出发了，于蕙岚直接穿上了薄袄，入秋凉，夜里可经不起冻。
说起那郡城，她不想去，但是她也不能一个人留在家里，十月卖鱼是杨柳村的一件大事儿，由不得她胡闹别扭。
这一路也说不上太平，但石阳郡民风彪悍，守军强势，大股匪寇被绞得个干净，小股匪寇杨柳村浩浩荡荡的几十人拖的又是些湖鱼，他们不屑于抢。
柳春花把人抱到牛车上挨着生姜坐着，余下的三人就跟着牛车边儿走，路上若是累了，就上车坐着休息一会儿。
“阿娘，我也先下来走，天还没黑呢。”于蕙岚扶着箩筐想要下车，她这会儿还不累，牛车拉着那么多东西呢，路上若是拉不动怎么办。
柳春花一把把人按住，一对浓眉皱的紧紧的，不赞成的盯着自家小闺女看。
“别胡闹，听话。你腿才好，走不得远路。”
于蕙岚只能坐回去，她本身就穿得多，车上还带了一捆褥子。柳春花仔细的把小闺女包好了，拽着牛绳加入了出村的队伍中。
才刚到村口，就瞧见了柳家的牛车，柳家劳力多，总共雇了三辆牛车，一辆牛车边儿跟了两个人，车上也坐了几个孩子。看这模样，是都想趁着这回大家一道进城，带孩子出去转转。
见到自己娘家人，柳春花把牛绳交给于书生，就过去打招呼。
于蕙岚伸着脖子去听阿娘同姥爷家在说什么奈何隔得太远，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把又缩回来，窝进褥子里。这个时辰太早了，她还睡不着，只能无聊的坐着，看前面阿爹的背影。
和阿娘高大壮实的身材不一样，阿爹的身材瘦削又因得甚少下地的缘故，有些孱弱。有风吹过来，兜的衣衫鼓鼓的，过会儿又紧紧的贴在身上印出个纤细的身条子。
看起来莫名的眼熟，于蕙岚回头看一样，晚风下的哥哥，一样的身形瘦削同村子里那些个树桩子的一般小子们截然不同。是了，哥哥同她都是继承了爹爹的身形，骨架纤细，在石阳郡这样民风彪悍的地方，干活儿打架还抵不上人。
“阿爹叫我们过去一道走，人多好有个照应。”正在于蕙岚打量自家阿爹哥哥的时候，柳春花脚程飞快的又转了回来。
虽然柳家不大看得起于家，但是好歹也骨头碎了连着亲的。这一路去郡城远的很，几个做弟弟想着能帮衬一点是一点。
打了个哈欠，天色已黑，于蕙岚已经看不清几个舅舅的模样，就装作睡了。听着哥哥过去二舅三舅的叫人。得了几个舅娘假模假样的夸奖愈发的打不起精神干脆懒懒的窝着，真的就要睡过去。
几辆牛车聚到了一起，混在浩浩荡荡车队里一路远行。
起先，牛车上坐着的孩子们精神劲儿十足，吵吵嚷嚷的闹腾的厉害。于蕙岚听了一会儿，都是些村子里哪个力气大，哪个不怕村尾老汉家的大黄狗，哪个又把邻村儿某某给揍趴下了。
听了一会儿，觉得好生无趣，这会儿子也有了睡意，头一点一点的就要睡去。
“喂，谦子，过来玩儿啊。”邻旁的牛车上一个大嗓门儿猛的咋呼道。
于常谦面瘫着一张脸，加快了两步，去帮妹妹把褥子牵好，然后摇头轻声拒绝。
“不去了。”
“干嘛呀谦子，每回叫你玩儿都不来，跟个丫头片子似得。”喊话的那个人不乐意了，又咋呼道。
“柳冬，你小点儿声儿，我妹妹睡了。我不过去，我要跟着我家牛车。”于常谦依旧是拒绝，他得沿路看着。
连着被拒了两回，柳冬觉得非常掉面儿，哼了一声。
“谦子，你到底是不是个小子啊，弱的跟个鸡仔，守着牛车又能干啥。”
于常谦脚下的步子一顿，头低了下来，手愤怒的攥成了拳头。却一声不吭，全家都在赶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闯祸闹事，耽搁大家的行程。
瞧见于常谦不回嘴吭声儿，柳冬更是来劲了。他老早就看不惯这个于常谦，不就是长得一张娘们儿脸吗？村子里的丫头们眼睛尽往他那儿瞅。
“喂，谦子，一条鱼掉下来都能把你压趴了，有啥用真是。别搁那儿拦事儿了，过来耍耍！”
大人们着急着赶路，没人理会孩子们之间的对话，便是知道了，也懒得理会。一时间只能听到这个敞亮的嗓门儿在队伍中间回响。
于蕙岚动了动，从哥哥给裹得严严实实的褥子中坐起来，高声回过去。
“我哥哥会识字会写文章呢，你会吗？我哥哥会下田去撮水槽呢，你会吗？我哥哥会去镇上卖鱼呢，你会吗？我哥哥比你能干多了，帮我阿娘看着牛车呢，你只会同我一样坐在牛车上呢！”
于蕙岚说得飞快，不等那边儿想好托词就已经噼噼啪啪的说完了。从车板上探出半个身子，不出意外的被哥哥抱着又往里送了送。
“哥哥，你不要去同他们玩儿，你有正事要做呢。”于蕙岚抓着哥哥的手，说道。
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大清哥哥的神情，良久才得到哥哥的回应。
“嗯。”
肯回话就行，于蕙岚侧耳听过去，方才挺能说的那个小子呢。战斗力怎么才这样，一句话就给堵得不吭声儿了。
“诶，冬子，你跳下来作甚？快上去坐着，听见没？”
“不要，我跟着车走，我能走，我……”
“……”
“……”
抿着唇角笑了下，于蕙岚蹭蹭褥子趴在上面继续睡，方才她都要睡着了，都是被那个大嗓门儿的家伙给吵醒的。
村子里主事儿的时间算得刚好，于蕙岚被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牛车队停在一处水塘边上。晾了一夜的鱼这个时候准备补点儿水，大家都把人叫起来在水塘边洗漱一下，待会儿就要排队进城了。
迷瞪瞪被挖出来，偎依在阿娘的怀里，直到冰冷的帕子擦在脸上，于蕙岚才清醒过来。愣愣的瞪着水塘，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
“阿娘，这水太凉了，你不能沾。”
柳春花不在意双手用力将帕子拧得一丝水都没有，仔细的把小闺女的脸擦干净，又从怀里，摸出个膏胰子，把小闺女的脸均匀的抹了一层。瞧见小闺女是彻底醒了，这才把人放下来让她等在一边儿，自己也洗把脸。
“擦把脸，不然待会儿进城没精神，这么点儿洗脸水不碍事。”
于蕙岚还想去拉，阿娘已经三下五除二的把擦了脸起身了。牛车队吆喝着准备出发，柳春花干净牵着自家小闺女回到牛车上去，可别掉队了。
回到牛车上，阿爹神色恹恹的，坐在牛车上，模样累的慌。哥哥倒是还好，除了眼睛里有些血丝，精神头不错。
于蕙岚过去，抓着哥哥的手也跟在牛车旁边儿走着，让阿爹休息一会儿。
只绕过这个山坡儿，前面远远的就能瞧见高大的城墙。于蕙岚抬眼眺望过去，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前世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最后死在了城墙之外，那个时候，这个巍峨的巨城被破，满目疮痍。
唏嘘着，整个牛车队排头的就已经开始排在冗长的队伍后，等待进城了。十月硕果，这段日子进城买卖的人最多，城门还未开，就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偏头，于蕙岚看向也在盯着高大的城门看的哥哥，笑了笑说道。
“哥哥，过几年，哥哥也要到这郡城里考试呢。将来哥哥还要在这城里府邸里做事，哥哥可是要多看看。”
于常谦目光坚定，看着前面的城墙，将来他要光门耀祖到这城里来做事，让村子里的人再也不敢小瞧阿爹阿娘！
杨柳村每年卖鱼，早有惯例。进城后，一部分人直奔酒楼，茶肆，一部分人去菜市，还有一部分人走街串巷。
酒楼茶肆的价格最低也是最快的，菜市价格稍高卖得稍微慢些，最高的就是走街串巷的卖得最慢但，若是碰到富贵人家，一口气就能把鱼都卖了。
柳春花盘算着还要卖生姜，容不得耽搁。午前跟不上车队，就只能留在城里过夜，这时节几个人赶路可不安全。
于书生没异议，于常谦和于蕙岚有异议也没用。柳春花牵着牛绳往走在清晨的街道上，两边的店铺多半还没有开门。于蕙岚咬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大包子，没空悲秋思冬的，整个人都被手里的驴肉包子给吸引了，卖力的啃着。
柳春花不大敢叫卖，低着头匆匆的往前走，去往年去过的那一家。于蕙岚抽空抬头瞟了一眼，旁边闪过去好几个大馆子。阿娘过门而不入是怎么回事儿？
“阿娘，这儿有家老大的酒楼呢，阿娘咱去问问买不买鱼吧？”
柳春花只抬头看了一眼，表情顿了顿，回头去看于书生。于书生假装没看到，偏头去看另一边的街道。
见状，柳春花脚下的步子不停径直往前走。
于蕙岚纳闷儿了，这卖鱼不该是卖到越大的馆子价钱越好吗？再往前走，都到街道的尽头了。
“阿娘，这家酒馆大，肯定能买好多鱼。干嘛走啊？我们进去问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