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的水稻开始往下栽倒，已经到了不得不收割的时节。可是家里的小儿子一点主动提出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甚至别人家送的新稻谷已经收进粮仓，平平地铺了一层，足够一家子吃上很长一段时间。
家里的蔬果一直没断过，各种吃食也不少。曹爱霞从菜市场上买了五斤生瓜子回来，用盐和茴香煮熟，然后晒在二楼的平台上。晒的半干不干就可以抓来吃，咸咸的，好吃又不上火。
这样一来，对米的需求度明显降低。冷空气一波一波地来，干燥的气候正适合做腊肠。猪前腿整只去皮剔骨，剁细，加烧酒、盐和糖适量，装进猪肠衣里，用绳子绑成一截一截的。余下来的骨头和皮则刚好用来做成肉冻，大个的油豆腐，满满的一肚子肉冻，别提多好吃了。
苏凉带到学校里吃，董爷爷和戚小玉尝过之后纷纷赞不绝口。苏沧闲下来，曹爱霞有人帮着带苏冽，腾出手来变着法做好吃的。春天里做成的腌笋，随便抄一下加点雪菜，或者熬羹吃。收下来的黄豆，拿了瓦罐焖在灶台里整整一晚上，猪蹄和黄豆都已经酥烂。而且特别香，跟高压锅压出来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鸡鸭也是最肥硕的季节，需要囤积脂肪过冬。有钱在手不心慌，苏沧连着杀了家里养着的一只鸡和一只鸭，做了两道小鸡炖蘑菇和老鸭笋干煲。汤非常鲜美，这营养跟的上，苏凉的脸色也明显好看起来。个子相比一年前高了不少，穿起去年的冬装就显得缩手缩脚的。
苏冽也大了很多，笑起来右脸颊上有个酒窝。他一直比较好带，唯一一点缺点大概是很认人。除了爸妈和姐姐，即使是奶奶抱他他也使劲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曹爱霞一接过他就不哭了，章花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这是不认我这个奶奶的意思吗？”
苏沧出言解释：“娘，主要你平时抱的少，小冽认生。”
“要真是这样一回事就好了，怕就怕……”章花的眼神停在曹爱霞身上。
“什么？”苏沧问。
章花回头看儿子，“阿沧，粮仓里的米是怎么一回事？最近似乎老有人往家里送东西，这可都是人情，以后都要还的！”
“没那回事！”苏沧把花生丢进嘴里，“他们都有求于我，所以才迫不及待地给我塞东西，就怕我厚此薄彼。”
章花不信：“人家有什么需要求着你的？你这大话说的过了！”
抱着苏冽的曹爱霞插了一句：“还不是种玉米的事，他们可就指着苏沧指点一二了！真是的，他们倒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贪前人的余荫！”
苏沧摇头，“爱霞，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反正就是跟着种呗，不过我明年不想种玉米了。”
“啥？玉米，你的意思是村里人都要改种玉米，想来你这里讨教？”章花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曹爱霞却是惊讶别的：“我们不种玉米种什么？”
苏沧有自己的思量，这么多人都盯着这块肥肉，冉城的市场又只有这么一点份额，这价格，怕是要连最开始的都没有了。
“差不多，是这么一回事。”
章花咋舌，却没再讨论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田里的稻子这场雨之后，掉了不少。好像全村上下，没几户人家没割稻了。”
话已经说得这么露骨，苏沧依旧没接话，他起身把苏冽报到怀里，“哎呦，这小子越发沉了。我们都没酒窝，小冽也不知道像谁！”
被忽视的章花腾的站起来，“苏沧，我在跟你说话呢！”
苏沧看着儿子，头也没抬：“娘，我听见了呢！天气预报说过两天有冷空气，要下好几天雨呢。”
“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求着你？”章花的脸色阴晴不定，“农忙居然也不会主动提出来要帮忙，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还要我开口吗？”
苏沧依旧没动，“过两天大哥不是回来了么，等上他两天也是可以的！”
“苏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惫懒了？你大哥刚外面回来，他不会累的啊？这种活还要留到他回来干？”章花拔高了声音。
“那我呢？我就不会累吗？我那段时间起早贪黑，爱霞的肚子又那么大，娘你想过伸手帮一下忙吗？”
苏沧不是不膈应，只是觉得没必要跟家里人计较这么多。可章花偷偷摸摸让苏凉退学的行为，触到了他的底线。
章花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小儿子的鼻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真该叫人家来听一听！阿海家没个大人，我不顾着点能行吗？你现在又没什么事，来帮忙不是理所当然吗？”
曹爱霞在一旁，此时也是不吐不快：“那婆婆，凉凉呢？你瞒着我们要给凉凉退学，就为了让媛媛吃药？”
章花噎了一下，有些心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这句说出来之后，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再说媛媛额头上的伤，不就是凉凉害的！”
苏沧忍无可忍喊了一句：“娘，凉凉也是你孙女！”
“不帮忙就不帮忙，上纲上线算什么？”章花气冲冲走了。
这件事让两家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曹爱霞听说婆婆一个人在割稻后，还是劝丈夫去帮一把。
“就算是不为了婆婆，你也要为公公想想。”
苏金魁年逾80，天气冷了一般不出门走动。这两天被流感击倒，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苏沧叹气，跑去帮忙反而没落到半点好。章花瞪他：“谁要你来帮忙了？你们都瞧着吧，离了你们，我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看着面前佝偻不少的老妇，脸上的皱纹层层蔓延，她要强又倔强，嘴巴跟刀子似的锋利。不过有点偏心，这个结果是日积月累形成的。
苏沧没有苏海心思那么活络，他本是个踏实肯干的人。曹爱霞又不像黄云那般长袖善舞，苏凉长的也没有苏妃苏媛讨喜。只能说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苏沧叹气，没多说什么，低头默默用镰刀割稻子，放成整齐的一捆。
这中间苏桔过来送了请柬，腼腆的韩烽火跟在母亲身后傻笑。
苏沧打趣侄儿：“哟~这时间过得可真够快的，我们烽火也要讨老婆了！”
二姑姑苏桔是个特别朴实的农村妇女，她特意穿了一件藏蓝色的棉袄，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阿沧，我可是听说了凉凉的英勇事迹！”
苏沧纳闷：“二姐，你听说了什么啊？”
“勇斗人贩子！还有那啥干爹！”
“怎么都传到你那边去了？”
苏桔笑，“果然是我们老苏家的女儿，就是与众不同！听说凉凉破格上小学了！好样的！”
苏沧脸上的是自豪：“嗯！通过了测验呢，双百分！媛媛的总分才9分！”
“哈哈，有你这么埋汰大哥家闺女的么？对了对了，这回你可得让凉凉来给烽火做伴娘才行！”苏桔提出了要求，“烽火，是吧？借你小表妹的好兆头，来日也生个像凉凉一样的！”
韩烽火连连点头。
曹爱霞露出个头，“他二姐，没问题！”
一句话堵掉了苏沧想拒绝的话，他只能失笑看着苏桔兴致勃勃地要抱苏冽。
不过隔了一天，苏梅家也送来了请帖，大女儿苏昕出嫁，左右不过相差一个礼拜而已。苏梅道：“我也是二姐来了才知道，没想到这么凑巧！说明那两天确实是好日子呀！”
曹爱霞问：“他三姐，昕昕是嫁到哪里啊？”
“山上的半凰，她非要嫁！不过那小伙子人品、样貌确实是一等一的！”苏梅答，“凉凉去上学了？”
“嗯，寒假还有段时间呢。”
“爱霞，我想让凉凉给昕昕做伴娘，你看中不中？”
没料到苏梅也提出一样的请求，曹爱霞稍微吃惊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苏梅达成所愿，眉开眼笑：“那就凑齐四个了，齐活了！”
曹爱霞疑问：“怎么不找妃妃，她的年纪更合适？”
“大弟家两闺女哪有凉凉机灵！”
还有一个原因苏梅没说，苏妃不过十来岁，已经显出了美人的眉目。这哪是做伴娘的料啊，新娘的风头全给她抢光了！
这事苏凉一回来，曹爱霞就跟她说了，没想到得到她一脸扭曲纠结的表情，类似与吞了个苍蝇。
“伴娘有红包收，你两个姑姑可都是好意！”曹爱霞拍了拍女儿的头。
谁在乎那一两个红包啊？关键在于，伴娘做多了是会嫁不掉的好不好！
这就是个诅咒一般笼罩在苏凉的身上，她表哥表姐多，同学也多，还有朋友，细数起来这伴娘没个二十回，十五回也是有的！
苏凉很不解地表示过为毛都喜欢找她做伴娘，她曾经的闺蜜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如此回答：“谁伴娘会找个比自己好看的呢？这结了婚的又不能找，苏凉你安全又可靠，简直是打家劫舍居家旅行的必备伴娘人选！”
这是夸她吗？这明显不是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