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过秀云不是宁家人，我对她是打过，还是骂过，你这婆娘愈来愈不省事了。”宁青山生怕家人听到吵架声，始终压着嗓子说话。
“俺咋不懂规矩了？”钱氏声音高了起来，“秀云也喊你一声爹，可逢年过节给大郎荷花做新衣服，给秀云做过了吗？没有，没做过，秀云从来都捡荷花的旧衣服。”
宁青山怒了：“你这婆娘忒不懂事，庄户人家谁没事穿新衣服到处嘚瑟，不都是小的捡大的，博佑还捡过大郎的旧衣服呢，青海小时候也穿我的旧衣服。都想穿新衣服，日子还过不过了？再说这几年英子打猎赚来的钱，少给家里人置办衣服和吃食了，亏待你和秀云了？”
“那是她应该做的，一个女人家家的带着孩子住在咱家，还想吃白食咋的？”
“你再说一句？”宁青山怒了。
宁馨有些心酸，站起来拉着博佑的小手，离开篱笆墙下，身后又传出钱氏的声音，虽然很低，夜色寂静下，她听得很清楚。
“小姑子娘俩吃了咱老宁家这些年的白食，爹和娘还偏心，长久下去，宁家的财产有一半只怕都是她的，他爹，你也该留个心眼。”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从窗户缝隙中传出来。
“他爹，你打我！”钱氏怒吼起来。
“忘恩负义的混账婆娘，英子上山打猎赚了多少钱，你冬天穿得皮袄子还是她打猎来的，拿去城里卖都够你一个月口粮了。再敢胡说八道，我休了你！”
钱氏哭号起来。
“你给老子小声点号丧，让英子听见我剥了你的皮。”
哭声渐低。
宁青山烦躁的披了一件衫子出来，看见屋檐下的宁馨，心里涌起愧疚。
“英子，你累了一天，进屋歇吧，我让大郎烧盆洗脚水，等下送过去。”
大郎和荷花一小没了娘，后娘又是个糟糕透顶的，只有英子疼爱两个可怜的孩子，当大哥的岂能不感恩。
宁馨点了点头，道：“大嫂是个有口无心的，你去陪两句不是。”两口子打架，旁人劝合不劝离，宁青山三十好几了，总不能真的让他休妻。
西厢房是宁馨没出嫁时的闺房，被楚家赶回来，一直住在这里。做晚饭时候宁老娘往她这屋灶膛添了几把柴，现在炕还温热着。
娘俩上了炕，博佑爬到母亲身边，神色蔫蔫的。
自生了这个儿子，相处六年，宁馨儿对他是非常疼爱的。
“博佑可是不开心？”
博佑皱着眉，声音闷闷的：“娘亲，为啥我们不能离开姥爷家，出去单独过？”
宁馨神色怔怔的，她不是没想过离开宁家，但一个单身女人带个孩子出去单过很艰难。村头的赵寡妇就因为家里没了男人，被外乡来的伐木工人奸杀了，尸首扔进山崖。寡妇的娘家人找了十几天，才在崖下发现破烂的血衣和被野兽啃剩的尸骨。
宁馨拍了拍儿子的脊背：“再等几年，博佑长大一些，娘带你离开。”
博佑的小脑袋枕在母亲的肩上，濡声濡气地道：“娘亲，博佑已经长大了，能进山打猎，能养活娘亲。”
宁馨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你姥爷和姥姥对我们极好的，这个家虽不如意，但谁的能人生一帆风顺，一味逃避可不是办法。”
“可我想让娘开心。”在篱笆下歇息时候他注意到母亲的沉默表情，懂得她是不愉快的，想了想，又加一句：“其实……博佑很想离开。”
“你不喜欢姥爷和姥姥吗？”宁馨声音柔和的问。
“不是的，我当然喜欢姥爷和姥姥，也喜欢大郎哥哥跟荷花。”博佑仰起头，漆黑的瞳仁透着希冀，“我们不用离得太远，就是……就是不跟姥爷他们家一个桌子吃饭就行。”
博佑单纯的心思认为只要不吃姥爷家的饭，大伯娘就不能说道啥。
宁馨想了一片刻，微笑道：“等哪天有工夫我跟你姥爷说咱们还住宁家房子，但不吃他家的饭，反正博佑大了，可以赚钱养活娘了，是吧！”
“是啊，我昨天还爬村头的大树掏了六个鸟蛋跟铁蛋他们一起烤熟吃了，铁蛋就不会爬树。”博佑抬起骄傲的小脸，说完皱皱了眉，似乎觉得掏鸟蛋不能养活娘亲，忙改口道：“我明天跟娘一起上山打猎，猎了兽皮换银子给娘买好吃的。”
“明天我们去县城把虎皮卖了，得了银子送你到学堂读书。”宁馨教过儿子认字和算术，但若想他有出息，必须送进学堂，学习这个时代的正规知识。
博佑掀了掀眼皮：“可是我只喜欢让娘亲教我。”
娘是个有本事的，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能写字，能打猎，能射老虎。宁老爹问过娘亲为什么识字，娘说从前在楚家学的。
楚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博佑虽然讨厌渣爹，但对楚家充满好奇，等他将来长大了，一定带上弓箭去找渣爹讨个说法。
不过，渣爹休想认下他这个儿子。
宁馨摇了摇头：“如果博佑想让娘活得好，你就要跟城里的夫子学本领，你看王地主的儿子不但能办学堂，还能每个月能从衙门领回粮食，能免人头税，能免除兵役徭役。”
王财主儿子来福快三十岁了，去年在县里中了童生，用现代词汇来形容是小学生水平，区区一个童生宁馨还瞧不上眼，但在老树村却是文曲星下凡，被村民们奉若神明般的仰望。
宁馨之所以用王童生做榜样是为了鼓励儿子积极上上。
博佑歪着脑袋：“我想起来了，去年大舅被衙门征去修马头关的城墙，可辛苦了，不过我不怕辛苦。”
“博佑是不怕辛苦，但娘不想跟你分开呀，别忘了你大舅修了二十多天的城墙才回家。这么长的时间，等娘以后老得动不了，不能进山打猎，你又不在家，你说娘饿死了咋办？”
博佑抱住了她的大腿，怒声怒气道：“娘不会老，也不会死，不许胡说八道。”
“所以博佑要好好读书，将来有了本事，能文能武，当大官，赚来好多银子，买好多奴婢回来侍候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