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博佑到了上学年纪,合该穿的体面些,又不能单给博佑买,一碗水端平,索性给家人买齐全了。
荷花、秀云的衣服是桃红色,给宁家老两口选了青灰色,几个男孩子选了天青色,一抬眼看见架子上一块白底蓝花料子,觉得自己的床单该换了,也买下来。
博佑拿起一条绯红色石榴裙递过来,神色严肃:“娘亲,我看这条裙子好,你拿去里屋试试。”
“小孩子懂得什么好赖?”绯红色的裙子,我的天,她向村里的人坦诚过自己是寡妇,寡妇穿着红色这是闹哪样,会有人骂她不守妇道。
“换个颜色吧,娘喜欢天青色。”
“娘亲跟我过日子,穿得像个怨妇会老的快。”
“怨妇”二字是宁馨以前教博佑读得一首诗,抬手在他颈后拍了一巴掌,道:“让你不好好读书,是这么形容的吗?”她何时像过怨妇。
博佑疼的直揉脖子,气恼道:“你们女人蛮不讲理,亏你还跟我讲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娘可没说自己是君子。”
“我都快上学了,倘若你穿得不好,我在同学间不是抬不起头?”
这倒是,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人们都少不了攀比。她前世的学校,有钱的学生斗富,有才气的学生比拼才气,没钱没才气的学生整天比谁更漂亮,更有出身不错的把祖上三代拿出来炫耀一遍。
店掌柜觉得母子俩有趣,一直笑吟吟的望着。
宁馨被看的尴尬,接过绯红色长裙进了试衣间,打定主意不在村里穿。
片刻后,提了裙摆出来。
博佑用挑剔的眼光左看右看,末了得意洋洋:“还算好看,勉强配得上我。”
“滚一边去。”宁馨一巴掌把他拍开,前世整洁惯了,又不耐烦跟山里女人一样穿着。但凡事有个度,太招摇了她可不愿意。
“太招摇了,我觉得天青色适合我。”
“娘咋说话呢,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博佑平常被打皮实了,揉了揉肩膀笑嘻嘻道。
“大娘子穿的这条裙子出自吴家染坊,染料都是从江南运来的,十分讲究,洗完也不掉色,绯红色艳而不俗,配大娘子正合适,好些女人都穿不出这样的效果,不买可惜了。”店掌柜热情的兜售生意经。
“您老真会说笑,奴家一个乡下妇人,能穿出什么效果来?”
“大娘子真会说笑!”店掌柜摇头不信,乡下妇人竟有这等气度,许多大户家的娘子都不如。
话说到这份上,宁馨不得不买了。
付账时候,那掌柜掐头抹零,总共三百文,算在接受范围,比她前世动则上千的衣服是是极便宜了。
出了估衣铺,隔壁是一家名为“翰墨轩”的铺子,顾名思义,是卖文房四宝的。
前世的宁馨曾作为一名书法爱好者,常常拎着水桶去公园水泥地上用毛笔蘸水练字。她最初教博佑练写字便是用毛笔蘸了清水在桌上写。
翰墨轩的小伙计操着流利地生意经介绍不同种类的笔墨纸砚,性能和优点讲得井井有条。
宁馨经过筛选,挑了价钱适中的笔和墨,砚台和宣纸却是普通的。
学过书法的人都懂得,笔若差了写不出好字,墨汁差了写出的字糊成一团。当节俭的地方则节俭,当花钱的地放无需吝啬,这是宁馨做人的原则。
博佑却在可惜:“只要能写字就行,不用买太好的。”
宁馨莞尔道:“钱赚来就是花的,能花钱,才能赚钱。李太白说过千金散尽还复来,那种胸襟和气度才让人心折呢,要是你觉得这钱花的冤,改日随我进大黑岭打猎就是。”
博佑叹了口气:“等我上学怕没机会陪你进山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山里的野兽又多,我真不放心。”
六岁的孩子说这话显得十分滑稽。
宁馨早已习惯,翰墨轩的小伙计却啧啧称奇。
“不是还有五天一日的休沐,可以趁休沐之日进山。”
“只能这样了。”
古人把休假叫“休沐”。《史记》中说,“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可见五天的工作日是自古就有的。
宁馨让小伙计把东西打包,转身从书架上挑了《论语》,《百家姓》,《千字文》等启蒙类教材。又挑了自己喜欢看的地理、风俗、历史、大宋人物传记和民间故事,最后把一本《山海经》放在挑好的书堆里,总共十几本。
书籍贵的离谱,结账的时候,花了整整三两银子,还是抹去零头的价钱。
这个时期还没出现活字印刷。
毕昇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蹲着呢。
雕版印刷的书籍非常昂贵,绝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
大宋的物价便宜,普通三口之家一年有五六两银子足够花销,乡下人自己种粮食,一年下来三两银子就够了。宁馨这些书籍买下来,可说把一年的生活费花掉了。
她两世为人,大手大脚惯了,不以为意,钱只要花在刀刃上就不算亏。
“娘亲,你真不会过日子。”博佑拎着两大包东西,跟在母亲身后出了翰墨轩,他从小苦惯了,对母亲的败家行为,十分生气。
“该买的都买了,去学堂瞅瞅。”宁馨走在前面,很没良心地把大包小包都让六岁的儿子拎着。
沿途行人都朝他指指点点。
“一定是后娘吧!”
“虐待这么小的孩子,真够忍心的。”
“你看她身上穿什么,那孩子穿什么,这女人简直没人性。”
年轻的母亲一路上被人鄙视的够呛。
但宁馨没听到似的,表情怡然自得,倒是博佑狠狠瞪着那些说话恶毒的人。
龙头县共有三家学堂,两家是秀才教的,一家是举人教的。秀才学堂每月要一百文束脩,举人学堂每个月要五百文束脩。
在举人学堂念书的都是家境不错的城里孩子,乡下孩子自这间学堂开办还从没被录取过。不是那举人不肯收,是束脩太贵,一两银子的束脩别说乡下,城里某些家庭也要掂量掂量。
秀才不过初中生罢了,让初中生教儿子,简直就是侮辱。
她当然要把儿子送进举人学堂。
宁馨前世是大学文凭,加入学校的射箭队,得过全市射箭比赛第一的好成绩,选进国家队后,得过世界比赛第二和第三的排名。从国家队退役后,回到母校继续攻读学位,就在毕业的头一年感到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出绝症,苟延残喘了大半年,终于迎来死神的恩赐,魂穿来到宋朝,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宁馨带着儿子来到城南的举人学堂,交了报名费,跟先生讲好过几日送儿子过来。
出城时候,手里只剩下二两银子零十几个铜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