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馨犹豫道:“我年纪还小,暂时不打算收徒,银虎,地上凉,你起来吧!”
时银虎倔强的摇头,道:“你不答应,我就跪着不起来。”
时里正忽的落下老泪:“俺知道宁家的箭法是不外传的绝技,难为你了,宁家娘子,只要你答应收下这孩子,让他改姓宁都成,日后就当是你老宁家的人,让他当牛做马都成。”
这话若换别人说了,显得太过惊悚,自家儿子拜别人家的祖宗,是极为丢脸的。但时里正是突厥后裔,骨子里的祖宗礼法并不深刻。他只想银虎学到本领,将来有了本事,救回在西夏做奴隶的两个儿子。就算把银虎送人,还有大儿子金虎传宗接代不是。
“不是箭法不能外传的原因。”宁馨道,她没有这种想法,她的箭术并非全部来自宁老爹,而是从前世国家射箭队带来的。
“那因为什么?”时里正充满希望的问。
宁馨不好让他失望,只好道:“等我回去问问我爹,只要他答应就好。”
时里正拍拍胸脯,大声道:“宁娘子你放心好了,你爹那儿由我去说,他要是敢不答应,我就把他打残了,扔进柳条河里喂鲤鱼。”时里正跟宁老爹是多年的好友,这点自信还是是有的,欣喜的对二儿子招招手,“赶紧给你师父磕头。”
“师父上是,请受徒儿一拜。”时银虎喜出望外,咚咚咚……额头撞地有声,一连磕十几个。
“算了,算了,头要磕破了。”宁馨跺跺脚,自己还没答应,怎么就成了人家的师父。
“师父就师父吧,改姓的事就算了,你还姓时,这事永远不变。做我的徒弟没那么多讲究,只需记得,做事对得起自己良心就成。”
“师父,弟子一定不让您老人家失望。”
得,她才十九岁,就成了老人家,这事闹的。
从时家出来,回宁家不过百米的距离,时银虎坚持送师父回家,用他的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为母,从今后他就要把宁馨当自己的亲娘看待。
十五岁的时银虎长得人高马大,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见时银虎恭恭敬敬的样子,宁馨很无奈,换成博佑她早一脚踢过去了,小样,我让你装,她一定会这样说。
“英子,英子,可算见到你了。”
回家的路才走了一半,就见二蛋站在路边,见到宁馨就像见到了亲人,眼泪止不住的流。“英子,英子,你可算出现了,俺去你家找你,你家博佑说你不在,俺都急死了。”
这孩子是被吓到了,还是挨了爹娘的揍?宁馨前世今生的魂龄加起来都有三十多岁了,很自然把今世的同辈人看成孩子,从衣袋摸出一块在县城买的麦芽糖递过来。
“乖,拿去吃吧,吃完了记得回家哦,可怜的娃。”宁馨叹口气,从二蛋身边绕开。
老树村太穷,很多孩子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零食,宁馨衣袋里常常装着糖块,看见村里的孩子哭,就会递块糖过去。
二蛋接过麦芽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吃下肚,在宁馨身后跟着,期期艾艾的道:“英子,英子,你是懂得俺心思的,俺……”
二蛋话还没说完,就被时银虎一脚踢到泥沟里。
“滚!”
时银虎骂了句,跟上宁馨的脚步。妈的,臭小子有问题,昨晚就听说二蛋的爹求了王地主的侄女翠翠来家做儿媳,臭小子指定不愿意,才来纠缠年轻貌美的小师父。
乌龟王八蛋也不撒泡尿照照,想当老子的师公,简直是活腻了。时银虎心里暗骂,直到看见师父的身影进了宁家大门,才放心离开。
宁馨以为拜师就是磕几个头的事,谁道在古代十分讲究,当天晚上,时里正带了时银虎,抱了几个包裹,打开包裹一看,有美酒、时令瓜果、一整只烤熟的羊、一匹蜀锦,外加几个银锭子。
传统的师徒关系仅次于父子关系,即俗谚所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傅,投师如投胎。
有的行业,一入师门,全由师傅管教,父母无权干预,甚至不能见面。
建立如此重大的关系,自然需要隆重的风俗礼仪加以确认和保护。
时里正跟宁老爹一通无耻耍赖,打滚撒泼,要是宁馨不肯收银虎为徒,他立刻抹脖子,死在宁老爹面前。
宁老爹只能答应。
摆了香案,请出祖师爷牌位。
宁馨坐上座,时银虎行三叩首之礼,然后跪献红包和投师帖子,宁馨训话,无非是清白做人,练功刻苦。
师徒名份就这么定下来。
次日早上,是宁馨送博佑去县城读书的日子,天没亮就起来梳洗,穿上从县城买回的绯红色长裙,秀发盘在头顶,用一枝银簪子固定住,簪子垂下的流苏随着行走的动作摇摆,整个人显得俏丽可人。
把自身收拾妥当,来到院子里,宁家二老和儿子儿子已经起来了,该劈柴的劈柴,该做早饭的做早饭。
宁馨不愿弄脏了裙子,便没有进厨房帮忙,拿了扫帚把秋天第一场落叶扫出去,扫到大门口时候,听到门外有人哭鼻子,出门一看,原来门旁的大石头上坐着二蛋。
这小子咋了,媳妇找的不顺心?
宁馨将落叶扫到门外的农家肥上,摸了摸衣袋,却没有摸到零食出来。
“二蛋,你哭啥?”
“俺听宁老爹说你打算进城买房子?”二蛋抬起红肿的眼睛。
进城买房子,她只是提提而已,什么时候买不一定,前才跟宁老爹商量过,这么快就传开了。再说自己进城买房子跟二蛋有关系吗?
“博佑到了上学的年纪,在城里居住方便些。”
“那俺咋办?”二蛋又哭开了。
宁馨心道我知道你咋办?
“听说你要娶媳妇了,要把王地主家二侄女娶进家里,恭喜你了,你说你快成亲了,咋还跟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哭鼻子,来年再生个儿子,一大一小对着哭还不愁死?”
二蛋一把鼻涕一把泪:“俺不喜欢王地主的二侄女,长成那样,倒找俺银子也不要。”
“她是想倒找你银子来着,早听说她的嫁妆丰厚,又不要聘礼,你爹乐意的很。”
“俺爹乐意让他娶好了,反正俺不要。”
“当心让你爹听到这话会打断你的腿。”
“打就打,反正俺不要她。”
“那你跟你爹说去,跟我说这算什么?”宁馨有点好笑,古代的孩子都这么有趣吗?
二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跟自来水似的,吭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英子,俺……俺想跟你进城。”
“跟我进城干啥?”宁馨眸子微闪,疑惑道:“二蛋,莫非你也想上学,可是祝大叔同意吗?”
束脩很贵的,山里人家哪里承受得起。
祝家是早年间从外面逃难来的,没有什么财产,全靠祝大上山伐木维持一家子生计,祝家的日子清苦,送孩子读书简直是天方夜谭般的不实际。
二蛋止住了泪,脸色红红的,欲言又止,像是在害羞。
“二蛋,你傻了?”宁馨笑了笑,莫非这孩子到了青春期,心里有了人,懂得爱了,但对她发什么骚,搞错对象了吧!
“英子……英子……”
“有屁快放。”宁馨忍不住爆粗口。
二蛋脸红了红,吭哧半天:“英子,要不你别去城里了,你嫁给俺,俺发誓一辈子对你好,对博佑好。”
宁馨呆住了,这是什么跟什么?
她自知自己寡居身份,行事循规蹈矩,咋就被一个未成年的大男孩给单相思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二蛋,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告诉你爹打烂你屁股。”
毛还没长齐的男孩,就想做她宁馨的老公,做她儿子的爹,听起来多么荒唐可笑。慢说她这身子已近双十的年纪,便是前世也够做二蛋的娘了。
二蛋倔强地站起身:“俺都十三了,站起来比你还高呢,咋就不能娶你了。王地主家的来福十三岁就跟童养媳一被窝睡了,凭啥俺不行?”
古代孩子恁的早熟,相同的话换做后世社会一个初中生说出来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宁馨气得咬牙切齿,真想撕烂了二蛋的嘴。
“你行什么啊你?”宁馨忍不住打击他,“个头是有了,但顶什么用,进山打猎拿起弓箭能射老虎,还是能射黑瞎子?我问你,拿起笔来你能写自个的名字吗?大字不认识一个想做我宁馨的夫君,你是脑袋被门挤了,还是昨晚发恶梦没睡醒?”
宁馨毫不留情的噼噼啪啪一顿话,二蛋又羞又气,大声道:“俺跟你学打老虎,学打黑瞎子,去城里跟书先生学写自己名字,俺一定配得上你。”
宁馨遇到这么直心眼儿的山里娃,没有一点办法,很难解释清楚婚姻要两厢情愿,咬咬下唇:“二蛋,你为什么要取媳妇?”
“因为媳妇能给俺生娃子。”
噗!宁馨差点一口血喷出去,不得不叹,山里人说话直接。
“那生完娃子呢?”
“攒钱给娃子娶媳妇呗!”
“给娃子娶完媳妇呢?”宁馨越听越晕。
“再生娃子,再给娃子娶婆媳妇啊!”二蛋诧异地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问吗?
宁馨抓狂,要怎样做才能打消二蛋对自己的歪念头,“王地主的二侄女也能生娃,她体格健壮,生的娃子一定是健康的。”
翠翠是个罗锅,但身子骨结实,从没见她生过病。
“俺不要她生,俺要你生。”二蛋大声道。
宁馨被他一句话羞得满脸通红,恨恨的踹去一脚,“你给我滚。”
二蛋被踹开几步,却磨磨蹭蹭不肯离开。
博佑跟宁老爹绕着自家的恬跑一圈回来,拉着姥爷的在柴草垛子后面听了好一会儿,越听越很恼火,小样牙没长齐就想当我爹,算老几,对紧皱眉头的宁老爹道:“娘说打蛇要打七寸,姥爷你等我去弄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