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你从嘎子家拿的龙凤团茶还有不，赶紧拿来沏了，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去厨房烧火，大郎二郎三郎去把王地主最好的茶具和碗筷借来，荷花秀云去你西屋看你姑姑还有没有好吃的赶紧拿客厅款待钦差大人。”
宁老娘一通吩咐，家里人走马灯似的忙活，虽然不清楚钦差大人意味着什么，指定是非常非常大的官，戏文里就这么唱的。
“娘，我去城里住了好些天，西屋就算放了吃的也坏了，给钦差大人吃坏肚子要抄家灭门的。”
宁老娘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当然严重。”宁馨故意吓唬宁老娘，用很慎重的语气，“钦差大人是天子在民间的执法者，你得罪了钦差就是打天子的脸，抄家灭门都不够，地方官都会跟着受牵连。”
“啥？”宁老娘手里和面的盆掉到地上，忽然觉得新女婿挺恐怖的。
“所以爹娘当心了，别惹钦差大人生气，弄不好……咔！”宁馨做个割脖子的动作，吓得宁老娘脸色煞白。
宁老娘从地上捡起和面盆，舀了面，加上水，边和面边跟闺女唠嗑，“那你咋想的，你难道不想钦差大人当博佑的爹？”
“娘你糊涂了，当年楚家的事伤疤还没好，又惦记攀高枝儿，就算钦差大人乐意娶我，你别忘了还有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亲人同意吗？同意自个亲儿子娶个有孩子的村妇回家？”
六年前，闺女大着肚子回家生孩子差点没了命，宁老娘想起当年的事，脸上有些哀伤，边和面边用袖子拭泪。
宁馨从衣袋掏出手帕给宁老娘擦泪，心里有点对不住她，可怜的老人还不知道英子早已死在逃亡的路上，要是知道不定哭成什么样。
偷听是博佑的习惯。
暗淡的夜色，窗户旁边站个小身影没人会注意。
“曹大人，您真想娶俺家英子？”宁老爹给钦差大人倒了杯茶。
“晚辈是真心真意的，绝无半点虚假，老大人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诚意？”
宁老爹瞅了眼钦差大人身上光鲜的料子和他身后威风凛凛的侍卫，心里直犯嘀咕，喝了口茶，半天才开口：“不是俺不相信你，是俺家英子以前上过当。”
“就是那个逛窑子，跟嫖客争风吃醋，被丢进粪坑淹死的，姓楚的混蛋？”
“你听谁说的？”宁老爹怔了一怔。
“这不都传遍了？”曹子涧一双俊目微闪了下，“难道不是？”
“不是……”宁老爹摇了摇头，“你想娶英子的事有点麻烦，至少短期内做不到。”
“为何？”曹子涧有点焦急，他来龙头县办公，公事办完就得回京，他原先打算先把亲事办了，回家时候带上宁馨。
“问题是……英子的和离文书还没有拿到手。”宁老爹吞吞吐吐。
“宁娘子不是寡妇吗？”寡妇要什么和离文书，改嫁不就得了。
“英子不是寡妇，她是被夫君赶回娘家的。”宁老爹把自己当年救了一个将军，那将军为了报恩，跟宁家结了儿女亲。可是英子出嫁不到一年，就挺着肚子回来了，原来刚成亲没几天，闺女就被女婿赶去了乡下，然后发生了大旱灾，英子见没了活路，投靠千里迢迢的娘家，到家当晚就生了博佑。
宁老爹说起当年的事，老泪纵横。
曹子涧觉得版本有点熟。
“敢问老大人，那负心薄幸、狼心狗肺、恶毒心肠、该死的混蛋叫什么名字？”
“他叫楚天幕。”
“什么？”
茶杯落地的声音。
这是博佑第一次听见父亲的名字，父亲叫什么母亲也不知道，每次问父亲的名字娘亲都东拉西扯。博佑的心里有些痛，是对父亲的痛恨，和对娘亲的心疼。
宁馨拿了擀面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宁老娘捏成一块块的面团擀成饼子状。
手上擀着，脑子却陷入思索，虽然不了解曹子涧家境，却能只言片语的谈话晓得他皇亲国戚身份，姓曹的皇亲只能跟曹皇后有关系，开国大将曹彬的后人，富贵显赫无人能及的大家族。
宁馨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家不是自己进入的，先不说配不配的上，她自由散漫惯了，能受的了门第规矩的约束，还是能保证不被大家族嫌弃？
死去的英子，就是例子。
“娘亲，我知道渣爹的名字了，你要不要听？”博佑走进厨房，灿若星辰的眸子闪着一抹亮。
宁馨怔了怔，醒悟博佑说得是渣男，对于抛弃英子的混蛋，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反正永远不会有交集，推开儿子，“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捣乱。”
“娘亲，我真的知道渣爹的消息，他是个大将军……”
“他便是玉皇大帝，跟我有关系吗？”宁馨从衣袋掏了块奶糖丢给博佑，“一边玩去，听话。”
博佑手里托着奶糖，从厨房出来，迎头碰到大郎抱了一捆干柴进来，“大郎哥，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大郎眨眨眼：“什么是生物？”
“你、我、荷花、秀云、猪、狗、蛤蟆、臭虫、耗子、狗尾巴草……。”
大郎愣了愣：“我不是猪狗，不是耗子蛤蟆臭虫，小表弟你也不是。”
“雏鸡的梦想是蚯蚓，小鸟的梦想是蓝天，搏击长空的雄鹰是不会羡慕小鸡的，算了，你我不是同一个精神世界的。”博佑叹息一声，背着手出了厨房门。
正在擀饼子的宁馨晕死，以前自己随口一句竟被儿子一个字不差的记住，这小子的记性也未免太好了。
大郎纳闷的挠挠头，进来把干柴放在炉灶边。
半个时辰后。
宁馨端了一盘烙好的饼子送到正屋，却不见曹子涧和宁老爹的人影，问向一旁闷头喝茶的宁青山，“咱爹哪去了？”
宁青山抬起一双困惑的眼：“钦差大人说能给你拿到和离文书，把咱爹叫走了。”
“拿和离文书，去哪儿拿？”宁馨把干活用的围裙解开，坐在椅子发呆，蓦地睁大眼睛，“渣男也在龙头县？”
“渣男，英子你得是说妹婿？”宁青山倒了一本茶递给妹子。
“大哥，别妹婿妹婿的恶心我。”
“钦差大人提亲的事，英子你咋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