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喜好抱怨的周嬷嬷这回倒是摇了摇头,正色道:“她们有了害人之心,姑娘就是再怎样提防也是防不胜防!”
她舒了口气,打起精神安慰道:“不管怎样,姑娘只是脚上受了点伤也就无碍了,嬷嬷先给看看这伤严重不严重!”
说着又吩咐小丫鬟端来热水给她清理伤口。
初锦便忙道:“我的伤没有大碍,嬷嬷还是先去找找墨菊与石榴两个,见不到她们两个,我心里总是惴惴的!”
周嬷嬷皱了皱眉,起身叫来两个婆子,让她们先去佛光寺后面湖泊处找找,如果没有就悄悄回来,不要惊动人。
想了想,她又叫来两个粗使小丫鬟,让她们去前面打听一下今天可出了什么热闹事。
初锦见她都安排好了,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微微放松下来。
周嬷嬷便又返身回来,一边对初锦说道:“姑娘不要太担心了,依着姑娘推测,她们是针对姑娘的,那两个丫头倒是没有大碍!”
话是这样说,可见不到人,心里,总会有些担忧。
这边周嬷嬷却已经把她的鞋子给脱了下来,看了眼伤痕累累,布满血迹的脚面,顿时吓了一跳。
她一叠声地叫着人去把里间那上好的金疮药拿过来,又哽咽着:“姑娘这可是遭了大罪了啊!”
初锦却想起为了救那个男人,金疮药貌似都用掉了,不由有些心虚。
果然,下一刻,那小丫鬟就缩头缩脑地跑过来禀告说:“周嬷嬷,那小匣子没找到……”
周嬷嬷的眉立即皱了起来,瞪着小丫鬟就要开骂。
她的脾气,从来都不算很好。
初锦忙拦住她,陪着笑:“嬷嬷,听说这佛光寺的金疮药都是市面上难得一寻的,药效极其好,甚至都不会留疤,何不去买一些回来!”
周嬷嬷一听,顿时就点头:“不错,姑娘家的身上可不能留疤了,小琴,你去……”
周嬷嬷就突然住了口,很不满地看向初锦。
后者觉得无比冤枉。
她又做什么事了?
周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瞅了她一眼,问道:“姑娘,咱们银子大概也不够了吧?”
初锦顿时僵住。
好吧,她刚想起来,拿来的两百多两银子,给了周俏俏一百三十两,再零花一些,貌似只剩下五十两了!
她心虚地笑笑,面容有些窘迫。
周嬷嬷没好气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就站起身来去了自己箱笼那里:“老奴这里还有点,就先拿去用吧!”
她从一个荷包里拿出五甸沉沉的十两白银出来,那是她这次出来为以防万一特意带上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初锦顿时很不好意思,心里也涌上来一层浓浓的感动,忙忙摇头:“嬷嬷,我怎么能拿您的钱呢,您将奶大,原该我孝敬您的,我不能要……”
周嬷嬷却瞪了她一眼:“先去买了药来再说,不然你那脚一留疤以后有你的哭去!”
见面前站着的是个才九岁的小丫鬟,畏畏缩缩,一团孩子气,便不大放心,嘀嘀咕咕骂道:“墨菊与石榴这两死丫头,半点事都做不好,现在倒是连累姑娘去担心她们,等她们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一边说着,一边出去叫了一个婆子来,细细嘱咐了一遍,才又回到屋子里。
药膏没有拿来,便不敢将初锦已经扎进脚里的瓷片取出来,周嬷嬷只好用帕子沾着水先将脚上的血迹慢慢洗掉,见实在是惨不忍睹,那泪便又落了下来。
先前因为强行奔跑,初锦已经感到麻木了,这会儿用水一清洗,便感觉到一阵阵钻心的疼。
她紧咬着唇,但双手却还是微微颤抖起来。
周嬷嬷心疼地动作更加放轻了,瞅了瞅那脚面上的伤,一时拿不准主意是自己弄还是让大夫来医治。
取出瓷片容易,关键是不能留疤。
正纠结间,刚去买膏药的婆子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全是喜意:“姑娘,周嬷嬷,寺庙主持来了,还亲自带来了膏药!”
初锦与周嬷嬷都面面相觑,很是惊讶。
周嬷嬷放下初锦的脚,冲她摆摆手,自己先走了出去迎接。
片刻功夫,她就陪着光和主持一人走了进来,脸上微微带着局促又感激的笑,一见初锦就先说道:“姑娘,光和主持听说您受伤了,便亲自来给你诊治来了!”
她目光中流露出满满的感激,与几分的受宠若惊。
光和主持那是谁,那可是连当今圣上都十分礼遇的世外之人啊,平日里众人都只听说他炼制的白玉膏是最上好的金疮药,却还从未见他亲自给谁医治过呢!
初锦也很惊讶,微微紧张地看向光和主持。
后者神情淡然,双手合并成十,念了一句“阿弥托福”,便又温声道:“女施主请不要紧张,老衲略微懂一些医术,听闻女施主脚上受伤,便特意来为女施主解忧!”
他话说得倒是十分有礼,态度也很坦荡。
但不知为何,初锦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一种好奇与促狭。
这让初锦大惑不解。
好奇的话她有点明白原因,但这抹促狭是从哪里来的?
光和主持手脚麻利地将初锦脚心里的碎瓷片挑出来,还不等后者哀叫出声,他就又倒上止血散,抹上白玉膏,便细细包扎好。
整个过程非常快捷利落,一看就知道是很熟悉很有经验的。
初锦低低呻吟了两声,便有气无力地对周嬷嬷道:“嬷嬷,帮我谢谢主持!”
她半瘫在椅子上,全身没有一点力气,额头上冷汗直冒,脸色苍白。
这幅模样,对于一个簪缨之家的闺秀来说,实在不雅观。
周嬷嬷不动声色地上前走两步,将初锦挡在身后,就轻咳一声,面露感激的笑容:“真是太谢谢主持了,若是让我来,姑娘那脚说不定就留疤了!”
她的大脑却在急速运转着,思考着改送对方一些什么谢礼才合适。
方外之人,若干脆送银子,也太俗,若是其他的,就得好好想想。
光和主持已经双手合十,淡淡笑道:“不必如此客气,我与你家女施主有故,此次前来相助故人一番,也是老衲的一片心意,如若女施主实在过意不去,便多添些香火钱极好!”
他也算是给对方一点台阶来下。
周嬷嬷立马点头:“那是应该的,应该的。”心里却在盘算着回去后得找一些好茶送过来。
她听人说起过,这光和主持极其喜欢喝茶与下棋,这两类,是他的爱好。
但是他的医术,虽然高明,他本人却不怎么喜欢动手,极少给人看病。
她家姑娘还真是有福运,能劳动这样一个人物亲自治伤。
因为这光和主持已然四十多岁,又是方外之人,因此,这男女大防倒不必太过在意。
送走主持后,周嬷嬷便又赶忙过来将初锦抱回了里间屋子,让她躺在湘妃竹席铺的床上,又拿了扇子亲自替她扇着。
因为又疼又热,初锦的脸上沁满了密密的汗珠。
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低声:“嬷嬷不必管我,快去看看墨菊与石榴回来没有!”
周嬷嬷心里也有些担忧那两个丫头,但在初锦面前却不愿意表现出来,只道:“姑娘快睡,惊吓了一天,又受了伤,多睡睡补过来!等姑娘睡了,嬷嬷再去找她们!”
初锦刚想再劝说,就听到外面传来小小的喧哗,眉尖不由蹙了蹙。
下一刻,石榴便搀扶着墨菊异常疲惫的走了进来,旁边,也有刚才去找人的婆子搀着。
墨菊身上全湿了,脸色微微发白。
石榴脸上也有着惊恐。
初锦眉心便猛地跳了跳,立刻坐起来,沉声:“怎么回事?”
墨菊的唇哆嗦了一下,话还未说,眼泪就已经唰唰滚落下来,噗通跪在地上。
石榴忙也跟着跪下,轻轻抽泣起来。
初锦便看了眼她旁边的婆子,她记得是姓邓的:“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邓婆子到底年长稳重,屈了个膝,条理分明地说了起来:“回姑娘,老奴两人到那湖泊时,墨菊姑娘整个人泡在水里,头都快淹进水里去了,幸好石榴姑娘找了根长竹竿让墨菊姑娘拉着,才没有大碍!但墨菊姑娘的脚被淤泥里的藤草给缠了脚,拉不出来,幸好朱嫂子会水,便进去把墨菊姑娘给救了出来!”
她顿了顿,又道:“朱嫂子身上衣服也都湿透了,害怕会冲撞姑娘,这会儿就在外候着呢!”
初锦的脸色已经阴沉如水了。
她只当是胡说,那只是支开石榴的理由,却没想到那些人竟是如此狠心,当真把墨菊给推到了水里……幸好她当时害怕连累石榴,让她去找墨菊。
若是稍微有个差错,那么,现在墨菊是不是就成一具尸体了!
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唇色被咬出血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