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锦跟着芍药进了东次间里。
老祖宗容氏与余氏，李氏三人都坐在外间，屋内下人很少，只有极少数重用的人，在一旁服侍。
而最里间的床上，初锦已然能隐隐看到那被白布蒙住的凸起的身影。
她的心，就猛烈跳动了一下。
容氏看到是她，浑浊疲惫的双目中流露出来一丝怀疑与不满。
后者一惊，她便轻声道：“小五，你来了，平日就属你与你九妹妹关系好，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吧！”
似乎，刚才她的严厉都是初锦幻想出来的。
初锦顿了顿，便默默向里间走去。
即使是在这样沉重压抑的氛围下，初锦还是没有错过余氏看向她的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兴奋的神情。
她来到床前，那凸出的身影一动不动，洁白的棉布盖在她身上，就好像是冬日的雪一样圣洁美丽。
初锦的眼眶便陡然湿润了，压抑了一路的悲伤与自责刹那间全部涌了上来。
她双腿一软，便跪坐在地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芍药忙跟着她跪下来，轻轻搀扶着她，眼中含着泪水，哀痛又担忧地看着她。
屋外，也响起低低的哭泣声，初锦依稀能分辨出来是余氏与李氏的声音。
她们是绝对不会为云锦真心哭的，现在，也只是在老祖宗面前装装样子！
初锦流泪了半晌，才突然察觉出不对来。
王姨娘呢？她的亲生女儿死了，她怎么不见了？
想到李氏的狠辣，初锦便忙看向芍药。
后者看懂了她的目光，轻轻摇摇头，脸上带了几分的悲色。
初锦整个人便又软在了那里，心里却是有些几分苦涩的自嘲的意味。
她怎么会以为王姨娘也能逃过去呢，云锦敢与府中外男暗生情愫，就已经断了她们所有人的生路了。
初锦在里面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余氏就在外间叫着：“小五，你过来，祖母有话问你！”
初锦心中一紧，便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来了。
她扶着芍药的手，头微微垂下，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悲伤，倒不如说是悲伤。
她跪倒在容氏面前，一语凝噎：“祖母……”
她的泪水，说来就来，倾洒了一地。
容氏低低叹息一声，看向初锦的目光倒是慢慢变得和熙起来。
余氏暗暗冷笑一声，张嘴问道：“小五啊，你和你九妹妹一向最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这些做长辈的？”
李氏正在假装擦眼角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初级能看到连容氏的神情也郑重起来，即使她的眼眸垂下，没有与她的对视。
她在袖子底下用力握了握手，抬眸看向她们，她如同夏日湖水一样璀璨潋滟的眸子，平静透彻：“初锦不懂母亲的意思！”
她的声音沉静清冽，如同徐徐流淌的溪水，在众人耳边划过。
她显得太镇定了，像是真的不知情。
李氏便犹疑地看了她一眼。
初锦已经明白，她们是想要借此机会将云锦与外人私通的事情栽赃在她身上。
对付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她们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初锦的指甲深深掐入到手心，但，她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沉稳如山。
余氏便使劲拍了下桌子，似是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初锦，这里没有别人，母亲还是劝你说实话的好，不要仗着老祖宗对你宠爱你就无法无天！”
初锦仰起头，一脸的天真无辜：“母亲想让女儿招什么？”话音未落，她的语气便哽咽起来：“小五刚从寺庙回来，就看到九妹妹的尸身，实在是又惊又惧，心神俱疲，实在不知道母亲打的什么哑谜，倒是敢问祖母与母亲，九妹妹是如何没的？”
她用帕子捂住嘴，一声一声地低低抽泣着。
余氏见她死不认账，顿时气得脸色通红，又使劲拍了下桌子，便恨恨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那院子里的婆子早就招了，分明是你协助你九妹妹与人私通……”
她的声音有些尖利，远远传散开来。
刚还在当透明人的老祖宗立刻威严地瞪了她一眼：“闭嘴。”
余氏吓了一跳，想想自己现在与老祖宗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缓和呢，便缩缩脖子，不甘不愿地闭了嘴巴。
而初锦的内心，却早就掀起了滔天骇浪。
看来，余氏她们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才会断定是她所为。
她脸色微微一沉，想到了那晚上跟去的两个婆子。
再一联想到守在门外面的墨菊，心口越发焦急了，也不知道余氏与李氏会不会趁此机会派人逼迫墨菊招供。
可，无论心里是如何想的，面上，她依旧表现出来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们。
她脸色先是惨白，接着便转为通红，然后便是青灰，最后，她颓然倒在地上，低低的，却坚定地说道：“母亲，这个罪名无比严重，请您慎言！”
见她竟然开口教训起自己来了，余氏的脸色便也跟着通红起来，怒视着她，想要训斥，李氏却扯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余氏这才勉强压抑住自己的脾气。
她询问地看向容氏，后者一双浑浊的双目认真地看着初锦：“小五，你确定你不知情？”
不愧是在这簪缨后院里过了一辈子的老人，容氏的目光非常锐利，似是能一下子就穿透到初锦的内心。
后者点点头，很坚定地说道：“我从不知道，祖母也认为孙女是这么糊涂的人吗？而且，”她的一双眸子顷刻间便变得明亮犀利：“九妹妹为人我很清楚，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祖母，请您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妹妹清白！”
她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头，力度之大，使得她雪白的额头立刻就铁青了一片。
容氏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初锦所表现出来的模样，毫无破绽。
自己的惊惧，愤怒，以及为妹妹伸冤，很符合一个慈爱宽厚的嫡姐形象。
可，那两个向荣阁的人证又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