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热烈都洒在青石小径上,就算是绣花鞋上海套着一层木屐,似乎也能感觉到那青石上的热度。
陶嘉锦用帕子擦擦头上的汗,一边训斥身后跟着的丫鬟:“怎么打的伞,没看见我半边身子都被晒着吗?”
石纹很清楚自家姑娘的脾性,忍气吞声,将伞往对方那边挪了挪,却又因为身体不小心挨到了对方,陶嘉锦便厌恶地扇了她一下耳光:“作死啊,你把你身上的汗和臭味都染到我身上来了!我新换的衣服!”
她留着长长的指甲,又染了鲜红的凤仙花,指甲尖划过石纹的脸,便在那娇嫩的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红痕。
有些许地方已经破皮了。
石纹疼得眼泪汪汪,却不敢表现出来丝毫,只弓着身子打着伞,希望能让对方更加舒服。
本来,这种事情完全不用她这个贴身服侍的二等丫鬟来做,但,在陶嘉锦看来,她允许她们如此亲近地服侍她,靠近她,就是她给予她们最大的荣耀。
石绣忐忑都跟在后面,时不时抬头同情又担忧都看一眼石纹。
向荣阁在整个陶府都属于最偏僻的,陶嘉锦又选在午后最炎热的时间前往,是以当她们几个终于进了向荣阁的院子时,陶嘉锦脸上的妆早就花了,左一道右一道的,身上也大汗淋淋,看起来狼狈极了。
守在东次间外面的小丫头看到她们一行人,倒是颇为惊讶,愣了愣,才赶紧往里面通报:“姑娘,六姑娘来了。”
向荣阁的主子并没有睡觉。
陶初锦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绣中秋赏月图,习夏与墨菊两人也都没有睡,过来帮忙。
至于周嬷嬷,倒是在东厢房做衣服。
听闻是她来了,初锦的眉便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眉宇间露出一抹疲惫。
还只剩下最后几针就能绣完了。
初锦给墨菊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刺绣都收起来,但陶嘉锦的动作远比想象中的快,墨菊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来,她就带着两个丫鬟掀帘子进来了。
她甜腻腻地笑着:“五姐姐,这大热天的怎么也不小睡一会儿,在忙什么?”
她探头瞧了一眼,便看到那绣架上绚丽又清美的赏月图,不过短短一瞥,那各色各形的人物,衣服,发饰,还有那明朗的月色,朦胧的夜晚,就看得一清二楚。
仿若是在看一幅画。
不,这种刺绣,远比水墨画更来得惊艳。
陶嘉锦漆黑的双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厉色与嫉妒。
她知道陶初锦的绣工好,但从没想过会这样好。
初锦看了一眼她的神情,淡淡笑道:“妹妹不是也没小憩,我这幅绣图答应母亲在中秋节前要完成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我自然得赶一赶!”
她特意点名绣这幅刺绣是余氏吩咐的,就是想警告陶嘉锦,不要打别的主意。
后者眼珠子转了转,便干笑道:“那姐姐真是辛苦了,得完成这样一幅绣图。”
她绕着绣图转了个圈,很有兴趣地问道:“五姐姐,瞧这尺寸大小,莫不是要绣屏风?”
用途余氏没跟她说,可想必也是拿来做献礼的,初锦摇摇头:“可能是吧!”
她对墨菊直接吩咐道:“快讲东西都收拾起来,再让人收拾一下,瞧这么乱,倒是让六妹妹看笑话!”
她的语气有些严厉。
墨菊忙应了,手脚麻利地将东西给收拾起来。
习夏则去小厨房端了酸梅汤过来,请陶嘉锦坐下慢慢喝。
后者甩甩帕子,没好声气:“你这丫头好不晓事,难道没有看到我需要洗一下脸吗,还不快把洗漱用的东西都准备起来。”
她埋怨都看着初锦:“五姐姐,不是我说你,你这主子的就太没主子气势了,瞧你这些丫头,一个个笨得要死!”
见习夏还待在原地发愣,她便呵斥一声:“还愣着干什么,真是个木头!姐姐,这是你在身边,你性子好,这么蠢笨的丫头可以容忍,但若是我,早一个耳刮子上去了!”
初锦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明明如同无波枯井,可,在那一刹那,陶嘉锦分明感觉到一种慑人的寒意自她身上迸发出来。
她怔了怔,又待细看,却见对方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妹妹说的是,我这人最不会调理丫头,一个个笨得跟什么似的,反观妹妹身边的人,一个个既谨慎又机灵,让人好生羡慕!”
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石纹脸颊上的伤痕。
后者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羞窘难当地低下头去。
陶嘉锦却没有听出初锦的讽刺,昂头一笑,眉宇间挂着抹洋洋自得:“那是,这御人之术可是得从小学起的,姐姐你不学无术,跟个野小子一样,整日只顾玩乐调皮,当然不会了!”
她的语气一本正经,看向初锦的目光也充满了优越感,就连那神色中,也有着隐隐的几分的同情!
自然,她的同情都是建立在自己的感觉良好上。
初锦不动声色望了她一眼,心里喟叹,她这一年多都没和陶嘉锦好好相处过,可今日观她脾性,倒似是更加狂妄鲁莽了。
余氏还真是不会教育孩子。
习夏与墨菊都忍不住对陶嘉锦怒目相视。
初锦对习夏微微颔首,对方这才勉强压了自己的怒意,欠欠身子,转身离开。
那硬邦邦的态度任谁都能看到她不高兴。
陶嘉锦便生气都对初锦说道:“五姐姐,你瞧瞧你的丫头,脾气都大得很,敢对我撂脸子看,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她还要继续说,初锦却打断了她,很突兀却又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六妹妹找我是因为何事?”
陶嘉锦这才想到自己的目的。
她换了一副笑脸,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那张俏美如花的脸上隐含着一抹幸灾乐祸:“我听说姐姐的脚被割伤了,便来看看。”
她站起来,走到初锦身边,一眼就看见她蜷缩放在炕上的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脚丫。
她的眼睛闪烁了两下,怎么也遮掩不住自己内心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