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跪了有一个多时辰,陶敏哲的腿走动不是很利索,初锦便特意命令墨菊给他膝盖上抹了厚厚的膏药,又让人去吩咐外面的百喜一声,才不放心地看着对方走远了。
周嬷嬷进来后,是一脸欣慰的笑:“姑娘,二爷一心为你好。”
初锦笑了笑,语气颇有些无奈:“谁说不是呢,二哥脑筋太死了,也怪不得会惹老祖宗生气!”
就她这当事人听了都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得来的想法。
周嬷嬷见她虽然是在埋怨,但眉宇间却散发着一种温馨的笑意,便知道她此刻最多的是感动。
她笑着上前,帮她查看了一下伤势,才继续说道:“姑娘这话就岔了,你满府里瞧瞧,有谁兄长跟二爷似的,把妹子当眼珠子疼,所以姑娘你呀,就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满满的疼爱。
初锦嘟嘟嘴,看了对方一眼,大眼睛眨巴两下,仔细想了想,似乎,陶敏哲为自己所做的,与自己对对方所做的相比,确实要重的多。
她这个冒牌妹妹便有些心虚了,扯扯嘴角笑笑,便摆摆手:“二哥的招数用完了,也就会消停了,我不太担心。”
周嬷嬷点点头,又怜惜地叹口气,想跟初锦抱怨一下老祖宗的无情与偏爱,却又害怕惹了初锦伤心,只好闷闷地将话咽进肚子里,又起身去旁边收拾箱笼。
这天越来越热,姑娘这季的新衣服却还未送过来,她得找些好料子,让几个丫鬟赶赶给初锦制上一套出来,好预备中秋穿。
板着手指算算,也就只剩下六七天的时间了,估计大差不差能好能坐好。
初锦箱笼里的布匹倒是不少,有容氏平日赏的,也有陶敏哲送来的,周嬷嬷有时候上街看到好看又实惠的,便也买过几匹,都搁在那里没动过。
可,要从这些布匹中挑出上等精致的料子来,就有些难度了。
周嬷嬷挑了半天,还是从最底层扒拉出来容氏去年给的那匹云碧影料子来。
又轻又薄,透明中透着一种清浅的碧色,仿若冷玉一般,流淌着淡淡的光泽,摸在手中,只觉得清透舒爽,最适合夏日穿戴。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这料子太透明了,如果穿在身上,就连肌肤上的痣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周嬷嬷拽出来在衬着一旁的光线,细细瞅了下,便啧啧称赞起来,又跟初锦絮叨着:“姑娘,这料子据说是老祖宗的陪嫁呢,总共就三匹,姑娘这是好福气能得了一匹。”
初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些话周嬷嬷早在她耳边唠叨无数回了。
一年前她因为救了容氏,而自己反而骨折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容氏很受感动,一连送了她好多珍贵物件,这云碧影的料子便是其中之一。
她躺在床上不知道,但据墨菊说,把六姑娘眼红得也跑去跟老祖宗要,反而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连带着大夫人余氏也没脸。
不过,这料子好是好,却极难制成衣服。
她看向周嬷嬷:“嬷嬷这个时候翻它出来,莫不是要做衣服?”
周嬷嬷便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她:“姑娘难道完全忘记了中秋?到时候一家团聚,您连能见人的衣服也没有呢!”
初锦有些默然,看了一脸兴奋的周嬷嬷一眼,顿了顿,还是没将话说出口。
她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她一样的想法。
她因为陶妍锦与陶云锦两人的命运而难过,但周嬷嬷却是一心向着她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另外两个人对她来说是不相干的人。
初锦默默地想,在后世人常说古人对家族观念极强,血缘亲属关系比现代的要紧密得多,但,有时候,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家族利益为先的话,那么,其他的累赘、弱者便又会被家族漠视,这比后代更加冷血。
每个时代都有一个时代生存的规则。
初锦也不会矫情地要求连面也没见过几次的周嬷嬷,对自尽的陶云锦产生几分同情……
但,她心里就是很难受。
那种压抑的,钝钝的难受。
周嬷嬷仍在比划着该怎样做出一件最美丽的衣服。
初锦兴致缺缺地说道:“这有什么好想的,直接在里面加一层雪纺里子,绣上一些花纹,编上精致的金线,不就成了!”
他纯粹是下意识地说出口。
周嬷嬷眼前一亮,喜道:“姑娘好灵巧的心思。”
在这古代,都是小家庭式的自给自足,人们思想僵化,远不如后代人的灵活机巧。
周嬷嬷又兴奋地对初锦说道:“姑娘,您绣工好,也帮着一起做吧,设计一个好看的衣服样式!”
初锦竭力不打击她的热情,慢慢地说道:“嬷嬷,您忘了,我还有中秋赏月图没绣完呢!”
这两天,她进展缓慢,还缺了一角。
但如果按照原计划,她早就应该完全绣成,又洗过晾干,拿去装裱了。
周嬷嬷这才想起这茬出来。
拍了拍后脑勺,有些懊恼地说道:“你看看我这猪脑子!”
她想了想,便道:“那就让习夏跟着姑娘您绣中秋,墨菊跟着我把您的衣服做出来!”
初锦含笑点点头,看着周嬷嬷高兴得眉飞色舞,自己的思绪却飘得很远。
这几日,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余氏与李氏合伙给她下的陷阱,一环连着一环,意图将她和陶妍锦一网打尽,而与此同时,她们也在算计着与世无争的云锦……
谁说古人蠢笨,实则,这些被关在后宅中连字也不认识的当家夫人们,斗起才智来,丝毫不亚于职场,甚至要更血腥冷酷。
今日她那样干脆地答应了容氏的要求,同意嫁给成硕王,一方面,是她看到了李氏与余氏两人眼眸中的算计,她相信她们还有更冷血的后招在等着她,而她,却是厌倦了这样的争斗与退让。
另一方面,不得不说,她很消极。
她对关乎自己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却显得异常懈怠。
她所憧憬的婚姻,是经过两情相悦,最终在家人朋友的祝福下走到一起厮守终身的爱情,而不是,古代的这种盲婚哑嫁。
她的一生,都被家族随意交给了一个陌生男子……
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选一个活不长的人,度过最开始的相敬如宾,再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平静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