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月光自半空中倾泻而下,将外面的树木都照得影影绰绰,一切都不甚真切。
那于夏风中微微耸动的树影花影,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的妖魔鬼怪,张牙舞爪。
初锦胆子很大的,今晚却不知怎的,有一种微微的心慌。
大概是那个若有若无的低低的呻吟声吧?
是谁生病了吗?
念头在心尖掠过,初锦咬了下菡萏似的粉唇,一抹艳丽自薄粉上蔓延开来。
她打开门,壮着胆子朝呻吟处走去。
距离不远,下了青石台阶,穿过院中的石凳石桌,又绕过木槿树丛,一个带血的人影突兀地显在眼前。
即使是这样朦胧的月光下,那黑色人影身上的血迹却越发的明显。一团团地阴开在地上,像是开了簇簇红梅。
初锦唬了一跳,待瞪大眼睛瞧个分明后,不由迟疑。
这是个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身上中了两箭,此刻已然人事不省,看这模样似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初锦犹豫地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探了下对方的鼻息。
呼,还好,虽然微弱,却好歹是活着的。
她只迟疑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如果她不管他,他今晚一定会死在这里。
她陶初锦前辈子好歹在医学院混了四年,虽然最后没有当成医生,转而做了销售,但一些最普通的急救常识还是清楚的。
医者父母心,她陶初锦也算是半个医者了吧!
她也没那么大的力气给他挪地方,就干脆回去叫醒墨菊,两个人蹑手蹑脚地拿了一盏羊角明灯,与一个医用小匣子出来,以及一盆水。
那小匣子里是初锦特意装进去的纱布,消了毒的剪刀与止血散,化瘀丸等,原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便仿照现代的急救箱所做。
没想到今日倒派上用场了。
墨菊初看见躺在那里仿若死人的人影时,吓得差点惊叫出来。
初锦让她给照着明,自己则先给男人的嘴里塞了方帕子,免得他待会儿吃痛叫出声来,又剪开他中箭伤口的衣服,然后一咬牙便将箭拔了出来,男人一声闷哼,额头上立即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可见是疼痛难忍。
初锦顾不得别的,先简单清洗了伤口,便将止血散不要命地往血喷涌而出的伤口处撒着,又拿了长长的纱布包扎好,这才开始拔第二支箭。
墨菊虽然性子烈,却是个心细的,看见初锦手脚麻利地给男人包扎,一时惊疑不定,又见那嫣红的血如同火山喷发一样流得遍地都是,顿时,她开始头晕目眩,眼前漾起无数个漩涡,再然后,她的身体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初锦先是睁大眼睛,接着便是万分无语。
墨菊竟然是个晕血的!
她顾不上管她,先把掉在地上的羊角明灯放好,又将第二支箭猛地拔了出来,撒上药,包扎好。
她将头靠近男人的胸口处倾听了下心跳,还好,虽然微弱,却还是一下下跳着的。
她还真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把人给治死了呢。
她从小匣子里拿了一片薄薄的参片准备让男人含着嘴里,谁知道手刚伸到男人嘴前,便见那人睁着一双犀利如剑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她。
有灯光照射,初锦可以明显看到他的眉宇间含着股戾气,那是常年杀人见血才能形成的戾气。
她的手抖了抖,脸色慢慢苍白起来。
她刚只顾救人,一点也没想到万一这是个坏人的话该怎么办,万一他恩将仇报怎么办?
男人死死盯了她片刻,才将视线转移到晕倒的墨菊身上。
初锦下意识地挡在了墨菊身前。
她脸上还带着丝惶恐,清澈如琉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樊季笙甚至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这样静谧的月光下,在这灰暗的羊角明灯前……
她的眼睛就像是皎洁的月光,像是光滑的镜子,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惊艳与妩媚并起。
樊季笙拿掉口中碍事的帕子,冷冷地哑着嗓子道:“你是谁?”
他脸色涨红,嗓子沙哑得像是被砂砾滚过一样,应该是发烧了,只不过说了三个字,就有些气喘吁吁。
初锦咬咬唇,将匣子里的几粒参片递给他:“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失血过多,又发着高烧,最好含着参片尽快离开这里,不要让人发现……”
男人冷冷地瞪着她。
夏夜比白日要凉爽得多,夜风习习,但初锦背后却出了密密一层汗,腻得她很不舒服。
她笃定男人现在的力气不能拿她怎么样,便指指前面道:“那里是假山,后面是真山,你大可以走去那里休养,在这里,太显眼了……”
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对她们造成了威胁。
男人显然也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
平心而论,除去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与那股戾气,他长得很不错,很英俊。
初锦黑溜溜的眼睛从男人头顶看到脚下,没放过一丝一毫。
唔,俊挺的眉眼,薄薄的唇,健壮的身躯,颀长的身形,一身黑色紧身衣将他的身形完美得呈现出来……
应该算是个难得一见的杀手帅哥吧!
但她对杀手可不感兴趣,初锦轻撇了下嘴:“这个小匣子我给你放在这儿了,你最好赶快离开……”
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喂,我说你到底能不能起来?能不能动?”
男人额前的汗珠越来越多,但瞪着初锦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如果身体能动弹,他能躺在这里任那个女人将他从头到脚,像是打量货物一般将他看个遍!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那初锦此刻身上已经有一百多个洞了。
将他的愤怒看在眼里,初锦很无辜,眨眨眼睛,没好气地嘟哝一句:“好心没好报!算了,谁让我没办法见死不救呢,就再帮你一把!”
她起身找了一根蛮粗壮的树枝,递给男人:“你用它拄着走路吧!”
男人看向初锦的目光恨不得把她给生吞到肚里去。
初锦瑟了下身子,真心觉得好心没好报。
不过盯着她看了半晌,男人最终伸出手来,拄着树枝,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将初锦给的小匣子与参片都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初锦暗暗骂了一声,开始去推墨菊。
后者其实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大脑迷迷糊糊的,反应迟钝,眼睛也睁不开来。
初锦用盆里的凉水拍了下她的额头,后者就睁开眼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姑娘!”
初锦扶她坐起来,刚要说话,前面传来一声噗通闷响。
抬头去看,那男人已经又倒在地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