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擦着红肿的眼睛摇头:“整日不吃不喝的,尤其是那日听人说成硕王已经病得快不行了,回来后她就更沉默了,五姑娘,您也知道她那个性子,凡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就算再难受也不会说出来的,我真是担心她!”
快不行了吗?
初锦蹙眉,这样的传言是自哪里传出来的?
她颔首:“这样吧,我晚上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就去看她,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
说着便又问道:“我一直奇怪,怎么会挑中云锦呢?”
王姨娘的脸便红了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我应大夫人的!”
初锦惊讶地看着她。
王姨娘的眼泪顿时就如水龙头一样又哗哗流了出来,哽咽着:“我当时哪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大夫人一跟我说是皇子,我就晕了头,忙应了下来,可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败了的即将要死的成硕王……”
初锦无奈叹息一声,这王姨娘是白痴吗,依着他们陶嘉现在的条件,有那个正常的皇子会选陶家姑娘为妃!
自己应的还真不怪别人。
“大夫人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余氏还没有自娘家回来,那定是之前的事了。
“就是恪靖侯府来人的那几日!”
初锦眉毛挑了挑,难道余氏找她说亲事的时候也去找了王姨娘,她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一下子就去掉两个碍眼的!
她心中冷笑,愈发为余氏的做法感到不耻。
其他几房虽然也有庶女,可是这个时候谁愿意主动留下恶名,只有余氏一头傻乎乎地栽了进去。
“夫人就和老夫人商定了这事,我想改也改不了了。”王姨娘越想越悔,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我害了云云啊,都是我……”
看她这模样,初锦也是又可恨又可怜。
“好了,姨娘,你也别自责了,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要往好处想,成硕王的身体到底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他健健康康着呢!还说不定新帝宽宏大量肯饶成硕王一命呢,云锦嫁过去熬个几年,这好日子也就过出来了!”
她的安慰很勉强。
但事到如今,王姨娘也只得拿这些话来宽慰自己,一个劲儿地点头:“五姑娘说的是,万一这些都是我们杞人忧天呢,云云嫁的毕竟是皇家……”
皇家?
世人皆看到皇家的繁荣富华,却不知嫁进去的女儿一步步都走在刀刃上,一不小心就会跌落火海,死无葬身之地。
皇家哪是有那么好进的!
初锦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如她此时的心情。
晚上去荣德堂的时候,老太太还问起了云锦,没人吭声。
老太太自然就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自从圣旨下来,整个陶府可以说是有了大大的改变,以前是静,现在简直可以说是死气沉沉。
尤其是府里的姑娘,一个个都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不安,有的是为自己不用嫁给傻子或者成硕王而庆幸,有的则是更悲观,生恐自己嫁得人家更悲惨。
自荣德堂回来,初锦就去了云锦的栊翠苑。
栊翠苑名字好听精致,可实际上院子占地很小,与向荣阁相比,根本不足二分之一。
王氏并不多受宠,云锦的性子又不讨喜,余氏自然是能打压就打压,能作践就作践。
云锦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名为画眉,一个名为紫英。
看到初锦过来,两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忙出来迎接:“五姑娘,您来了?奴婢们一直等着呢。”
初锦淡淡应了声,问道:“你们主子呢?”
画眉便朝西次间的大炕上努了努嘴。
从初锦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一个人影正呆呆地歪在那里看窗外的风景。
自三年前相识到现在,初锦从没有见过她有这般死气沉沉或者是绝望的神情。
两人常在一起绣针线,云锦很喜欢柔柔地叫她一声:“五姐,你看我绣的这个花儿怎么样?”
云锦的绣工在整个陶府是最出色的,可是之所以显着初锦,却是因为她那来自后世的理念与新颖。
单论绣工,她根本比不过云锦。
初锦的眼眶忽然就涩涩起来,她走到炕前,佯装高兴地低头看她:“你这小丫头,这些日子也不去我那里了,害我一个好想你,只得亲自来找你!”
云锦先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一边手忙乱脚地擦着眼角的残余的泪,一边坐起来强笑:“姐姐怎么来了,快坐……”她眼睛红肿得如核桃一般,衣襟与帕子已经全湿了。
初锦看到就连引枕上也泪迹斑斑。
她就幽幽叹了一声:“云锦……”
云锦似也觉得丢人,忙喏喏道:“五姐姐先坐会儿,我去洗漱一下。”
她这个样子见人也的确勉强。
初锦点点头,起身去了外面等着。
等云锦新换了一身衣衫出来的时候,神情已好了很多,眼睛虽红肿着,可脸色到底看着有了丝血润。
“让姐姐看笑话了。”云锦赧然,在初锦面前坐下来:“是姨娘找姐姐去了吧?”
初锦便笑,故意道:“怎么,就不许我是兴致起来,特意到你这里来走走?”
云锦却微微地笑,神情有些沧桑:“谁不知道母亲给姐姐布置那么多绣活儿,平日里哪有空闲出来,况且现在姐姐的亲事也定了,定是要忙着绣嫁妆的……”
话说到这里,已是满脸黯然。
初锦瞅了她一眼,试探性地说:“你不也忙,嫁衣开始绣了吗?”
云锦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姐姐忘了吗,王妃的嫁衣是内务府特制送过来的。”
初锦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自我嘲笑:“倒是我糊涂了,把这茬给忘了,咱家里出了个王妃娘娘,还真是不习惯……”
“姐姐何苦打趣我!”云锦的神情却很淡,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们姐妹俩都是苦命人,我这命早就是上辈子注定的,是福薄之辈,怨不得别人!只是姐姐为人聪慧善良,却也这样苦命,妹妹真为姐姐不平!”
她看向初锦的眼神充满了怜惜。
后者心里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她的样子,并不像是对她的亲事特别不情愿的样子,或许是绝望到了极点就麻木了?
云锦怎么会有闲心来怜悯她呢?
初锦模模糊糊感觉到困扰云锦的不仅仅是这么一门亲事,肯定也有别的原因。
但这只是她隐隐猜测,并不确定。
她笑,神情平和,双目却又带了丝狡黠:“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就拿我来说,说不定我嫁到吴家后,吴坤志就突然被我冲好了身子,神智也开了,我作为对吴家有恩的儿媳,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过得平平顺顺的,婆婆爱护我,丈夫尊重我,下人们敬畏我,想想就很美得哈!”
云锦咬着唇笑起来,虽知道初锦是故意来宽慰她,她心情却不由好了起来,一些悲观的情绪也少了许多。
初锦看着她,心里感慨,云锦大概就是后世说的“水做的女人”了,不仅声音温柔,就连笑容也仿佛添了柔和剂似的,温顺美丽,让人一看就想好好疼爱这样的女子。
这样的云锦,其实嫁给成硕王的话,是很容易打动他那颗受伤冰冷悲愤的心的,但前提是,他能好好地活着,新帝的心性再比她猜测的要大量一些。
貌似,有点难……
初锦将特意带过来的一个绣着白牡丹的荷包递给她:“送你。”
云锦好奇地问:“是什么?”
“打开瞧瞧,看喜欢不喜欢?”初锦掘嘴笑。
那是一支红珊瑚嵌宝石白玉鱼篮的观音坠子,小巧精致,颜色纯澈清亮,栩栩如生。
云锦以前去她那里的时候就眼馋过这坠子。
“五姐姐,我,我不能要,这是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云锦却看清了东西后急忙摆手。
初锦笑笑:“我娘还给我留有好多东西呢,你就放心吧,不差这一个。再说,它陪我那么久,正好送你,就算以后咱们姊妹两个难见面,有这个也算是个念想。”
云锦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她哽咽着点点头:“我听姐姐的。”将坠子小心收好放到袖袋里,就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把手上的一只白银缠丝双扣镯褪下来递给初锦:“姐姐也拿着这个,虽不好,但是我常戴的,倘若我以后不在了,姐姐看见它也就当看见我一样!”
这话说得就太不吉利了,初锦忙瞪她一眼,佯装生气地说:“这种话也是随口乱说的,以后注意点!你就是要嫁入皇家的人了,凡事都有忌讳,尤其祸从口出,这样任意妄行的话千万别再说了!”
她的训斥很严厉,神情郑重。
云锦微垂了头,乖乖点头:“是我错了,姐姐别生气,以后我保证再也不说了,好不好?”
初锦无奈地扶额:“刚说的话气死个人,现在就又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唉,真是孩子!”
云锦便羞涩一笑,刹那间,便是满目光华灿烂。
初锦不得不再次感慨,陶嘉的女儿,没有一个是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