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急急后退,踩着自己的裙摆几欲跌倒,而陶敏礼也如愿以偿将帕子抢夺在手中。
他凑近自己鼻尖仔细嗅了嗅,就感觉是在嗅初锦的体香,吸气的声音愈发大了,还啧啧出声:“真香啊!”
初锦扶着墙角,气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她被这个贪财好色的登徒子纠缠不是一回两回了,又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所以等闲从不出院子,没想到今日竟又撞见了他。
如果不是穿越而来,她都无法想象原来古人竟是如此无耻,丝毫不在意彼此间的血缘关系。
墨菊特意拉着自己姨母在唠嗑,没有跟初锦一起回来,而此时他们所在地是从荣德堂出来后向西拐的一条青石小径拐角处,两旁都是高大繁盛的树木,很少有人经过。
初锦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要贪图凉快从这里经过。
“好姐姐,你总是对我这么冷淡,让我好生想念!”陶敏礼装作委屈的样子,嘴巴撅着,眼睛却色迷迷地瞅着初锦。
其实,很难看出来他才十三岁,或许是他额头上那三道明显的皱纹,或许是他滴溜溜转不老实的眼睛,也或许是他那纨绔公子、流氓混混似的动作,他看起来都少年老成,像十六七的模样。
陶家人,本就身量高挑。
而陶敏礼,除了身量高以外,还特别瘦,像是豆芽竿,也亏得他脸皮厚,整日自诩为翩翩美少年。
初锦冷笑,眼角微挑,眸子变得锋利至极:“四弟若是当真想我,不如咱们去母亲旁说道说道,谢谢她教子有方,让她儿子整日把自己的亲姐姐挂在心坎上……”
陶敏礼,是余氏的嫡亲儿子,初锦同父异母的弟弟。
陶敏礼脸上闪过一丝恼色,眼睛眯了眯,冷哼出声:“五姐姐何至于此,你与二哥两个多亲密啊,昨个儿早上还躲在葡萄架下说了半晌悄悄话,二哥也把美若西子的姐姐时时放在心上呢……”
他故意曲解两人的感情让初锦气得呼吸不稳,双唇都颤抖起来,张嘴欲说话,一个人影却又是大叫又是大吵地冲了过来:“姑娘,哎呀,姑娘,不得了,我刚看见一个贼从这里跑了……哎呀!”
那人猛地撞在茫然站于原处的陶敏礼,后者屁股朝下重重摔在地上,不由疼得惨叫一声:“哎呦,我的妈呀!”
墨菊重重压在他身上,这时正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还故意使劲踩了两下他的手,在后者越来越高的惨叫声中,她慌忙道歉:“哎呀,真对不起呀,我没看见您,四少爷,您别叫啊,您千万别叫,把人都招来了……”
陶敏礼还是心虚的,冷汗涔涔自额角流下,咬牙切齿地骂:“你急冲乱撞干什么,鬼投胎啊!”
墨菊笑眯眯地微弯下腰,仔细瞅着他的痛苦模样:“少爷,您不知道,奴婢刚看见一个贼,一个超级不要脸的贼啊!”
“哪有贼!”陶敏礼的屁股和腰疼得厉害,脾气自然也不好,吼着说。
墨菊却不怕,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将他手边的帕子捡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是采花贼采花贼,幸亏他跑得快,不然被人看见,或者被老夫人、大夫人或者二夫人看见,皮不扒了他的,看他怎么去做伤风败俗的事!”
她声音泼辣直爽,最后一句骂得又狠又脆,陶敏礼竟然吓得一个激灵!
墨菊这才走到初锦跟前搀扶她:“姑娘,没事吧?”
“没有。”初锦脸色苍白,低声:“趁没人来之前我们快离开这里。”
姑娘家的名节何等重要,墨菊忙不迭点点头。
初锦看向仍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的陶敏礼,眼中一道寒芒闪过,声音冰冷:“如果有人问四弟是如何跌倒的,四弟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陶敏礼恨恨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初锦冷笑:“如果你敢把墨菊供出来,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陶敏礼,你有种就当着老爷夫人的面把你做的事说上一遍……”
陶敏礼脸色阴沉,他可是觊觎瑜宁伯世子之位的,看着面前志得意满的两个人,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婊子,咱们走着瞧。”
老太太那边已隐有人声走动,初锦便携着墨菊迅速走开了。
回到向荣阁,初锦低声道:“这件事就烂到你肚子里,谁都不许提,知道吗?”
墨菊是向荣阁中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墨菊咬着唇,秀眉紧紧蹙着,刚她撞陶敏礼在地上的时候自己也给闪着腰了:“姑娘,您得告诉二少爷,让他帮忙,不然就……太危险了……”
初锦也心有余悸,像陶敏礼这种人是不能姑息的,你容忍他一次他就更加得寸进尺,以前是害怕陶敏哲担忧,但现在,必须想个法子整治一下那个人渣才是!
她点点头:“我知道,你先回屋躺着吧,我让周嬷嬷给你上药。”
墨菊却笑得神清气爽:“这种小伤不碍,奴婢心里太痛快了!”
主仆两个想到刚才陶敏礼的狼狈模样,都不禁笑出声来。
陶敏礼果然没敢说出真相,只说自己走路被绊了一下,可事实上陶府的人知道他的性子,都私下传言他欲轻薄府里的丫头反被其一顿暴打!
初锦知道后便捂嘴看向墨菊笑,墨菊的彪悍与泼辣她可算是见识了。
容老夫人终于在那晚告诉了初锦她议亲的对象。
出乎她的意料,后者并没有哭闹或者悲愤的情绪,只淡淡地笑:“一切都听从祖母安排。”
容氏的声音有些颤抖:“小五,你--不怨?”
初锦眼神平和,笑得温婉优雅:“如果我的嫁能给咱们陶家带来昌盛,能保陶家无恙,那就嫁吧,孙女没什么好怨的!”
“小五,祖母真的对不起你……”虽然这个法子是余氏提出来的,但她最终却同意了。
初锦反而安慰她:“祖母,孙女儿虽年纪小,但也知道天下男子就那么几种,爱色的,贪权的,木讷的,卖妻求荣的,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选择一个傻子!别伤心,祖母,孙女儿以后一定会过得好!”
她说得如此诚恳冷静,容氏知道这都是她的真心话,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难受。
她在初锦身上看不出一丝少女才有的冲动懵懂,她更希望她能大吵大叫,将一切委屈都发泄出来。
可是,她也知道,理性聪慧的初锦永远都不会这样做。
初锦的亲事就这样口头定了下来。
而初锦也终于知道了陶家大难临头、惶惶不可终日的原因。
前日,人脉甚广的恪靖侯府送来消息,新帝有意从瑜宁伯府中挑选一个待嫁闺秀指给成硕王。
成硕王就是曾经的五皇子,与新帝争夺皇位反而落败的阶下囚。
新帝登得帝位之后,并没有处死成硕王,反而以“本是同根兄弟,相煎何急”为由,囚禁了成硕王。
众人已经几个月都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了。
就连初锦也以为成硕王已经被秘密处置了。
没想到,竟是活着的……
容氏的声音听起来苍老无力:“听闻成硕王已经不行了,皇上要陶家的人嫁过去就是为了繁衍子嗣,给成硕王留一丝血脉……”
初锦已神色大变,心口突突的跳。
明知成硕王必死,却偏偏让曾支持成硕王的陶家嫁一女过去,成硕王若没死,那陶家就一直会被视为眼中钉,若死了,陶家女儿反而有了成硕王的血脉,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新帝的这一步棋,又辣又毒。
所以,这就是陶家急急嫁女的原因?
初锦皱眉,虽然没有圣旨明下,可陶家一旦大肆嫁女,新帝岂不是知道陶家已得到消息,故意违抗圣命,这种后果岂不是更严重……
她迟疑下,试探性地问:“家里准备嫁谁过去?”或者谁都不嫁?
容氏长长叹息一声,冷笑:“若真的不嫁,皇帝岂不是对我们更加不满……所以一定要嫁,而且还要堂堂正正、八台大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最后一句话,她眼中闪过一道冷厉。
那是明知必死之人发出的最后一击。
“但是这人选也得好好商酌商酌,嫡女分量重,但若嫁庶女过去,既表明陶家遵行圣令,又明确自己的立场!”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初锦却很明了,庶女而已,大不了到时悄悄处死就是!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要挑她嫁到吴府的原因,本是嫡女,又是长房嫡女,如果不是父亲身体弱,没有承袭爵位,那么她就是瑜宁伯嫡次女,吴家会很满意她这个儿媳,从而在朝廷上多为陶家说话……
初锦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既锋利又凄凉。
这种********、血腥蜕变,牺牲的永远都是闺阁女子,何其不幸,就连她作为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也无法避免。
“小五啊,你说得对,嫁到吴家,丈夫虽是个傻子,但日子是清净的,女子这一生,能得清净二字,也算是有福气的了!”
这是容氏那晚对初锦说的最后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