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生父是从农家里出来的,也就这一代运气较好,做了吏部大官。
所以在这些世家大族的眼里,就如暴发户一般,让人不是那么看得起。
余氏被一屋子异样的眼神瞅着,尤其是神色平淡、安然而坐的陶敏哲与初锦,又气又燥,当即冷笑:“我不管之前韩氏的嫁妆有多少,但到了我手里,就那么几个破烂箱子,三弟妹,你房里富裕,自然不知道我这半路来的辛苦,丈夫整日躺在床上跟挺尸似的,死去的留下一大堆,庶出的又有一大堆,我肯拿出来贴点就不错了,想让我拿我的嫁妆去补贴,门儿都没有!”
陶敏哲当即就握紧了拳,眼神暴怒。
初锦轻扯他的袖子,摇头。
后者这才缓缓放松开来。
容氏也气得不行,早就知道这个媳妇儿不如韩氏高贵大方,但没想到骨子里竟似个市井泼妇。
季氏可不怕她,冷哼一声:“呦,还有脸在这儿说你的嫁妆,你嫁进来的时候我可在,看了个真真切切,说是三十二抬,可那箱子抬起来都轻飘飘的,简直都可以飞到天上做风筝去了,那纱锦绸缎只上面一层,掀开里边一瞧,竟都是破破烂烂的线团子,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抬错箱子了,将家里的破烂抬来了呢……”
一屋子的人都轻笑起来。
尤其是年老的,想起当年的情形,也都带了鄙视的眼神。
看这样子,分明是她贪了韩氏的嫁妆。
大周风俗,闺女儿的嫁妆婆家是没有权利动的,若不幸去世要么是归还给娘家,要么是留给自己的亲生子女,就连丈夫也不能得!
当年余氏嫁进来的时候,大房乱成一锅粥,陶敏哲几人都小,容氏便做主交给余氏掌管,自然也方便了她暗中慢慢蚕食。
现在余氏这样做,分明就是打容氏的脸。
幸好后者耐得住,沉声:“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大房有没有进项我比你清楚,我儿子的病我也清楚,你既然嫌他是个挺尸的,这就收拾行囊回你家吧!保赫媳妇,你派人通知余家来接人!”
通常,让娘家来接人的有两种,一是媳妇回娘家小住,一就是休弃。
而容氏的语气,分明就是后者。
满屋的人都大吃一惊。
余氏也大为震惊,傻乎乎地张大嘴巴看向容氏,后者面无表情站起身,在她身边坐着的初锦与陶敏哲忙搀扶着,一起去了里间。
然后,余氏才反应过来,萎顿在地上开始哭天抹泪:“凭什么要休弃我?我可是替老太爷守过孝的,你们没有资格撵我,娘,你也太偏心了,只想着你那俩孙子孙女,一点也不想想我的敏礼和嘉锦,我这作娘的总得给他们留条后路吧,我哪点做错了我……”
季氏捂嘴笑:“大嫂,你这什么逻辑,只把自己亲生的当宝,不是亲生的都下死力作践,别说老太太了,就是我也看不过眼去……”
一百二十台的嫁妆她硬生生说成两箱子,也太说不过去了!
一直装哑巴的李氏闻言便瞪了季氏一眼,后者撇撇嘴,别看李氏一声不哈的,也打着韩氏嫁妆的主意呢,好补老二欠下的亏空!
这家子的事儿,哪点能瞒得过她!
她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摇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李氏这才给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个便过来用力搀扶起瘫软如泥的余氏,一直扶到了院外,余氏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二弟妹……”眼泪鼻涕都浆糊在脸上,很狼狈也很可怜。
她要是真这样被休了,家里哪有她的立足之地?她的嫡母本就不喜她!
李氏心下好笑,见她这样子又觉得可怜,便悄声道:“你可是糊涂了,你有子有女,又守过孝,难道还真能休了你不成?”
一语点醒梦中人,余氏抹了把眼泪:“可不,我晕了头了,我还有嘉锦、敏礼呢,这俩死孩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刚也不在老太太面前帮我说句好话!”
李氏冷笑,还不是因为你要提嫁妆的事特意让兄妹两个不要过来。
她又劝慰了好半天才将余氏送上车回家去,等嘉锦、陶敏礼两兄妹赶来的时候,余氏早就被送走了。
笑话,哪能真让余家来接啊!
两兄妹听说自己母亲凄凄惨惨地被撵走了,立刻气势汹汹地赶到了老太太屋里。
初锦与陶敏哲正对容氏说些宽心的话。
抬头就看见二人冲进来,陶敏礼仗着平素老太太疼爱,一点也不顾及,指着初锦与陶敏哲骂道:“你们两个野种撺掇着老太太把我娘赶走了是不是?我呸,你以为把我娘撵走就能摆布我了?告诉你,陶敏哲,那世子之位你这辈子都肖想,也不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娘舅不在,还以为能斗得过我嘛!你做梦!”
所有人都被陶敏礼突如其来的爆发给震得惊呆了。
初锦因太过惊讶,甚至都咬着了自己的舌头尖,顿时疼得眼泪汪汪起来。
陶敏礼的暴怒也太惊人了。
唾沫横飞,双目眦裂,两只胳膊在空中拼命飞舞着,似乎下一刻就能捶到二人身上似的,尤其是朝地上吐了浓浓一口痰,简直是个地痞流氓。
陶敏哲以为初锦被吓着了,忙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沉声而内敛地看向陶敏礼:“你有话可以私下里和我说,在老祖宗这里吵吵嚷嚷什么!”
容氏也气得浑身乱颤,这,这分明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在荣德堂撒野:“你,你这个孽障,这,这是要做什么……”
陶嘉锦稍微有些头脑,见势不妙,先扯了下陶敏礼的袖子,然后假装嘤嘤哭泣来:“祖母,你可不能偏心啊,我娘一年到头管着这一大家子不容易,难免会出个小错,您不能听信小人之言就将她撵走啊,这让我和我哥该怎么活?还有父亲,没有娘照顾,父亲的病肯定又会加重了啊!祖母……”
她上前去,故意扭着身子将初锦往旁边扛了扛,自己依偎着容氏。
陶敏哲的眉紧紧蹙着,对这对兄妹简直不耐烦到了极点。
容氏想到自己的大儿子,也觉心疼,只不把情绪表现出来,用冷脸相对。
“祖母,母亲她回家连件衣服也没拿,您让我收拾收拾给她送回去好不好?”陶嘉锦如她娘一样,在大事上犯糊涂,但在这些小事上,却甚是精明。
容氏缓了脸色就要点头答应。
陶敏哲却突然躬身施礼:“还劳请祖母在漓水院收拾行囊的时候检查一下娘的嫁妆,我可以放弃,但小五不行,我娘的东西一定得留给她,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给白白得去!”
陶敏礼刚心虚了下,这会子就又暴跳如雷,冲到陶敏哲身前问:“你什么意思,谁是不相干的人,我们都是陶家子孙,告诉你,只要是陶家的钱我们都有份,凭什么你们都霸占了去!”
怕陶敏哲真在荣德堂与陶敏礼起了冲突,那传出去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初锦忙厉声喝道:“四弟,你瞧瞧你什么样子,在祖母面前大呼小叫,一言不合竟是想要动起手来?这就是母亲教你的孝道吗?你这些年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有你们,没看见祖母脸色不好吗?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四少爷劝出去,万一冲撞了老太太,你们谁能担得起责任?”
一干人这才回过神来,容氏身边的老嬷嬷徐嬷嬷当即就给一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人一起上前,名义上是劝,可实际上却是硬驾着陶敏礼往外走。
后者大为忿忿不平,一边身不由己被推着走,一边扭头怒目看向初锦:“你这个贱货,跟你娘一样,都是婊子!自己要给个即将死的人冲喜也就罢了,还要拉我们都下水,你把钱都抢走了,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屋内一片寂静。
她们都第一次听说吴家的那个傻子即将死去,而初锦却是去冲喜。
陶敏哲第一个冲了上去,陶敏礼哪是他的对手,几拳就惨叫着趴了下去。
容氏指着陶敏礼颤抖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就头一仰晕了过去。
有丫鬟惊叫起来。
于是一阵忙乱,等请了大夫为容氏诊治确定无恙后,伯爷陶保同才把四人叫到外面,厉喝:“都给我跪下!说,到底怎么回事?”
初锦膝盖刚挨在地上,陶保同就把矛头指向了她:“还有你,明知自己是去冲喜的,还不嫌丢人满世界乱嚷嚷!”
初锦气极反笑。
这说明他是知道的,吴坤志已经病的不行了,可是却谁都没有跟她说,只瞒着她一人。
他也嫌冲喜丢人啊!
陶敏哲冷笑:“二叔,您能堵住我们的嘴,可堵不住外面的悠悠之口!”
陶保赫猛地站起来:“哈,你给我闭嘴!作为长兄,不以身作则,还带头在你祖母屋里打架,你还有脸在这里强词夺理,陶家有你简直是丢尽了脸!”他的唾沫星子都溅到了陶敏哲脸上。
陶敏哲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动,双目死死盯着他。
“怎么,你打完了你兄弟还不够,还想打我啊?”陶保赫双目圆睁,朝陶敏哲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