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珍进门的时候，杜满弦正靠在吧台上喝酒。酒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里晃荡着，风珍晃了晃神。有时候，男色也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帅哥。
以前做这个动作的是谢忱——广告，电影和写真里面可能会出现这样的镜头，谢忱便在家里模仿。他边做这些动作边看她，笑着问“会不会很性感”。
风珍无声地叹了口气，“杜满弦，我不会弄垮嫣然投资的。它不仅仅是赵嫣然的，也是我的心血。”
嫣然投资她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才有今日的成就，风珍就算是想要报复谢忱和赵嫣然，也没有想过要把它给毁了。
杜满弦不置可否，“风珍，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念旧情。要知道，在眼下的利益面前，旧情一钱不值。”
杜满弦的话让风珍一下子绷直了身体，她盯着杜满弦，满眼防备。
“你什么意思？”
“谢忱已经另有新欢，新拍的那支MV投资人就是赵嫣然。”杜满弦勾起了嘴角，语气嘲讽，“至于那些投资金，我想你很清楚，那都是你赚来的。”
风珍身体僵硬，她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圈子，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只能够靠八卦记者们才能了解到星星点点。杜满弦比她知道的多得多，这样的消息也不会拿来骗她，因为没那个必要。
“风珍，你不如好好想想，或许你可以明天早上再告诉我答案。”
杜满弦悠然地再给自己倒上杯红酒，晃上了楼。楼上那么多房间，他随便住哪间都可以。至于风珍，今晚的她恐怕不会留在这里。
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剩下风珍一个人，这个属于她的房子对她而言，仍旧是十分陌生。抬眼看了看楼梯方向，风珍抿紧了唇，拿起了杜满弦放在吧台上的车钥匙，折回车库开车走了。
风珍走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注意到二楼对着车库方向的窗户窗帘一晃，窗帘后杜满弦阴郁的脸若隐若现。
仰头一口气灌掉手中的红酒，他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风珍，开着车徘徊在午夜的街头。灯光在窗户外闪过，车内的视线忽明忽暗，折射出她阴晴不定的心情。
帮VITAS毁了嫣然？
那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即便那孩子是别人家的，她也舍不得毁了。
身边人来人去，到现在孑然一身。风珍想，这世间唯一能够证明她曾经存在，还过得很好的证明就是嫣然。她舍不得。
当初赵嫣然拿了四百万让她做嫣然投资的时候，她熬了无数个通宵，爬了无数个酒桌战场，才终于让嫣然成为了国内首屈一指的投行。即便后来做大了，招募了新的人手，她依旧是嫣然投资的核心。
她想着赵嫣然一步步教她做风险交易，学会怎么从别人口中套取自己需要的信息，学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学会美人计，学会怎么挡酒骗酒……
起初那些时光，都是美好的。她和赵嫣然的心照不宣，和谢忱的温柔缱绻，即便是三个人在一起，那泾渭分明的感觉从来就没让风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到底时光让人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嫣然不再介意同比她年轻的男人约会恋爱；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忱开始把自己的感情当筹码，铺就他娱乐圈成王成神的路；更不知道，隐隐互相排斥的两人会走到一起，撇下了他们曾经说过最爱的人。
赵嫣然会有歉意，却不给她一个解释。即便她红着眼求她把谢忱还给自己，赵嫣然也只是沉默地捻熄指尖的烟，红唇开合之间灭绝了她的企盼，“你们不适合”。
风珍记得自己买醉的时候，半醉半醒之间拉着人问什么叫适合，得到了一个贴切的回答。
“适合，就是你要的我有，我要的你给。”
她还记得那人补了一句，“世间没有天生适合的人，只有不适合在一起的心。”
这句话风珍记得很清楚，只是没时间拿来细细琢磨。等到她被陷害，呆在拘留所等待审判的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只有不适合在一起的心”，说的不正是她和谢忱吗？
谢忱要的，她给不了；她想要的，谢忱不在乎。
那个曾经张开双臂保护她的人，那个曾经许诺要陪她走遍天南海北的人，那个在黑夜里拥抱她的人，如今是真真切切的不复存在。
她不知道谢忱和赵嫣然在一起，会不会把她曾经拥有的温柔转移过去。但是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心底就难受得受不了。曾经倾心而待的人，想起来总那么伤人。
车子经过一家便利店，风珍停了车从便利店拎出一打啤酒，扔在副驾上，继续开车往东而去。
东边有一座跨河大桥，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风珍把车停在路边，靠在大桥的护栏上喝起酒来。
这座城市那么热闹，也那么冷清，夜风太冷，啤酒太冰，如果能就此醉去，不去想这些问题，绝对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遥远的鸣笛声传来，灯光代替星光，闪烁了一整个晚上。这座城市今晚有多少人失眠，多少人安稳入梦？是否就她一个人，苦守寒凉？
风珍将最后一口啤酒倒进嘴里，然后摸出手机，给杜满弦发了条短信之后，给她的经纪人打电话。
“喂？”林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通话的背景里有些杂音，隐约间还有女孩子的笑声。
风珍笑了笑，拿手背擦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随性地问道：“林野，你现在有时间吗？”
电话那端的人微微皱起了眉头，自打风珍跟杜满弦离开之后，他心里也有些不安。这会儿却听见她怪异的轻笑声，心底更是不悦。
他问，“你怎么了？”
风珍看了一眼远处的河道，盯着来往货船上闪烁的警示灯，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喝了点酒，在跨河大桥上。”
“……你等等。”林野似乎走了几步，背景音消失得干净，然后风珍清楚地听到了林野的呼吸声。
林野有点紧张，大晚上跑到大桥上去喝酒，风珍不会去寻短见吧？！
“风珍，你跑跨河大桥上去干什么？”
风珍听着他紧张的声音，不由莞尔。
“林野，我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我丢了DUS的广告，你会不会骂我？”
林野一愣，随即笑道：“丢了就丢了呗，如果杜满弦违约的话，你不用拍广告都能够获得一大笔酬劳，何乐而不为？”
风珍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电话里笑骂：“林野，我觉得找你当经纪人，真的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哦？”林野挑眉。
“因为你实在是够有先见之明。”风珍松了口气，对于先前签下的合约，风珍也只是挑重点看了。细则之处，那些都是林野定下的东西。既然林野这么说了，那她也就松了口气。
“不算先见之明吧，这是我的规矩，大不了不合作了。”林野就是这性子，反正他不缺钱花，也犯不着委屈自己。“你喝酒了，要我去接你吗？”
风珍摇头，“不，不用。我需要点时间清醒一下，明天见？”
“好，明天见。”
风珍看着屏幕熄灭，傻傻地看了半天，才恍然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林野。
虽然一开始是林野有兴趣做她的经纪人，但就这么两三天的时间里，自己利用了林野多少回，也浪费了林野多少心思？
于是，风珍忍不住猜测，挂掉电话的林野会不会在那边骂娘？诅咒她那不知根底的祖宗十八代？
挂了电话的林野的确想骂人，不过不是风珍猜的那样，他想骂的是杜满弦。
工作中夹入私人恩怨，这是林野很反感的问题。他当即给陈秋打了电话，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边，热战正酣的陈秋听到林野阴沉的语气，当即哭笑不得地回了林野的话。
“你丫搞错了吧，刚刚Denis还给我电话，说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野顿了一下，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陈秋瞅了一眼身边的女人，扯过一边的浴巾裹在身上，去了阳台。
“林野，虽然我不知道你带的那个新人跟Denis是什么关系，但是很明显，Denis是非常护着她的。如果你想捧红她，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林野不屑，“有钱了不起？没有DUS的广告，我也一样能够给她寻找到好路子。”
陈秋一听他那高傲的语气，忍不住打压他。“是啊，您牛气。但是，丢了DUS的广告单，你确定袁厉不会灭了你？”
林野哑然无声。
陈秋忽然想到什么，他压低声音道：“阿野，那个新人和Denis之间是旧识，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管，行不行？”
陈秋的话刚落，就听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昏暗的光线中，只看到他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早知道林野不会听他的，每每提起这样的事情，林野就不吭声。他总以为经纪人是艺人的父母，有责任替艺人打点好一切。只是这个圈子变了，很多东西艺人自己不去争取的话，是没有机会的。经纪人，经纪人算个屁啊！
陈秋抿了口烟，朝夜空里吐了个烟圈：这些年要不是袁厉欣赏他，护着他，他怎么可能这么风光。再这么闹下去，迟早会出事。
这时候，陈秋脑海里忽然滑过风珍的脸。
他眯起眼睛，这个新人不像以前林野带的那些艺人，就凭她同杜满弦说话间的神色，就知道这女人肯定不简单。
一个不在乎权势，不讨好金主的艺人，是好是坏，陈秋捉摸不透。
不过没关系，广告很快就要开拍，他多是的时间跟这个人打交道。
另一边，风珍也担心能不能过得了真实镜头那一关——她从未上过镜，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完成这个广告。
抱着啤酒罐，风珍意识迷糊：也许她现在应该看看别人的广告，但现在已来不及……
因为，她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