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人风珍泄露原属公司机密,造成公司巨额损失。事发之后拒不认罪,设法逃逸出境,情节严重,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木锤的敲音落下,座无虚席的法庭内响起审判长的声音。风珍坐在被告席上,无神的双眼看着审判长一开一合的嘴,心底已经无力去想审判长到底收下了多少贿赂,才问心无愧地念出这段审判词。
审判后,两边的警察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带离审判厅。
两边的闪光不绝,都在捕捉这个风靡一时的美女金融高管的失意神情。风珍不负他们所望,失魂落魄的神情博足了眼球,占满了所有的镜头。
警察很快隔开了记者,所有的灯光都被甩在了身后。风珍低着头,眼底很是嘲讽,这像是追着巨星的架势,可惜的是主角不是娱乐圈的天王天后,只是一个重罪刑犯。
身下接触到警车后座的坐垫,风珍侧过头看了一眼威严的审判庭,轻轻闭上了眼睛。身下一震,风珍知道警车已发动,突然一阵剧烈的刹车声在耳边炸响,风珍眼睫猛地一颤,刚睁开眼睛却感觉车子被掀翻,天旋地转之后便是支离破碎的声音……
警笛长鸣……
风珍来不及思考,血迹从她头上和嘴角溢出来,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尖锐铁片从她后背扎进去,浓厚的血腥味充盈在她的视线里。
她连一个音都没发出来,就这么沉寂在混沌中……
那一刹那,风珍却明白,这才是别人为她安排的最终结局。
她眼前滑过两张脸,一张漂亮,一张俊美。
漂亮的那张说,珍珍,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难而退才命长;
俊美的那张说,珍儿,我爱你,对不起。
人们都说,话的重点在后半句。所以,他们合起来背叛她,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她,还怕十年之后她从牢狱里出来复仇,干脆在审判厅外面,结束她这条贱命。
想到这儿,风珍忍不住龇牙:
谢忱,嫌我穷,嫌我没法帮你成为娱乐圈真正的天王巨星,你早点说啊。早说我怎么还那么傻,把你这负心汉白眼狼留在自己身边!
赵嫣然,嫌我碍事,嫌我威胁您的位置,您也早点说啊。早说我便不那么尽心尽力地捧你上位,拼命为你打江山,最后连男人都让给您了!
不甘心啊,不甘心……
眼皮太沉重,胸口太闷,风珍再也没办法思考,所有的意识都随着身侧血滴落的声音,沉寂。
很久很久,她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带着迟疑:“这女人命太硬,恐怕地府不得安身。退回去吧。”
呵,原来真的是她命太硬,注定孤苦,连阎王爷都不肯收留!
哐——
巨大的声响如惊雷一般,炸醒了混沌的意识,风珍的身体一颤。挣扎了那么久都没睁开的眼睛,却在这一瞬间瞪得老大,上身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紧接着,便是一道刺耳的尖叫:
“啊——”
风珍下意识侧过头,看着那依旧尖叫不停的护士,脸部僵硬的抽了抽,砰地一下倒了回去。
吵死了!
自混沌中醒来的风珍心头空茫,只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有人替她安排,有人抱她离开那冰冷的医院,然后她便陷入了日复一日的旧梦之中。
梦里,谢忱侧着身,神色痴迷地说着话:
“风珍,你知不知道闪光灯下的感觉多么美妙。那一刻,我不只是你的天王,更是众人膜拜的天王。”
所以,“珍儿,对不起,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们分手吧。”
谢忱说这话的刹那,积蓄了一整天的云层轰鸣,雨倾盆而下。
梦中惊雷,大雨倾盆,惊得风珍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有人循声推门而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风珍坐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摇头,“没事,我没事,只是做恶梦了。”
男人按开床头的灯,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风珍开口打断。
“杜满弦,如果没事的话,可不可以让我离开?”
男人欲抬手的动作一顿,收回视线,回答:“不好意思,是我限制了你的自由。你走吧。”
男人的声音比先前沉了很多,却再也没有适才的关切,仿佛只是陌路一般。他话说完就起身稳步朝外走去,随手带上了门。
等男人走后,风珍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任眼泪崩塌。
一个月了,她还沉浸在审判庭和车祸的恶梦之中。她明明已经死了,车祸抢救无效,医生已经宣布她的死讯,但尸体在送入太平间的时候被杜满弦拦下来。
她就在院方和杜满弦的争执之中醒过来,顺便吓晕了旁边的小护士。
杜满弦见她醒来之后欣喜异常,推开目瞪口呆的医生护士,直接将人转入了杜家的私人医院。经过一系列的诊断之后,发现除了背后的伤口之外,风珍没有任何问题,这才带回了这栋别墅。
平心而论,杜满弦对她挺够意思的。两人只是点头之交,但杜满弦欠她一个人情,这次索性都还给了她——
同院方交涉,和亲友谈判,将她带离医院;
找到律师,对一审判决提出诉讼,同时找到审判长受贿资料,推翻先前的审判定论;
最后还给她找了这么个隐蔽,却消息灵通的地方窝着,逃避人世。
对杜满弦,风珍是感激的,但她很清楚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人静静。她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呆上一段时间,好好理清楚,以后她要怎么做。
就在风珍提出她要离开的第二天,风珍就再也没见到杜满弦的人影。
负责照顾风珍的保姆告知她,杜先生已经离开了,同时也告诉风珍,杜先生已经将这套别墅转在她名下,以还风珍当年的“不杀之恩”。
风珍看着手上的那串钥匙,忍不住嘴角轻扬,不知是高兴还是嘲讽。
她的眼底藏着一层流动的浅薄液体,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没想到,最后挺她的人竟然是一个聊得来的陌生人。
可惜,风珍对杜满弦没有太大的感觉,对这栋别墅也并无留恋。辞退了保姆之后,她便开着车库里的车离开了别墅。
她的一系列证件物品都被杜满弦弄了回来,以前房子的钥匙也在其中。拧动着钥匙,风珍推开那扇门,看着熟悉的摆设,怔然了很久。
她依然记得,赵嫣然侧卧在沙发上,对她摇晃着红酒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
她还记得,在身后的这扇门上,谢忱压着她享受绵长的法式热吻和压制不住的浓厚情欲。
只是,一切恍若隔世。
茶几上的信封里还装着两人背叛她的证据,吧台上的一片狼藉是她酗酒的证明。风珍还记得,那个时候她趴在吧台上,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啤酒杯的二锅头。
真好,一个是她耗尽心力辅佐的然姐,从出了校门就一直带着她,培养她的大恩人;一个是毕业那天和自己表白,发誓要给她好日子的心爱男人。这世上两个对她最好的人,就这么在一起拥抱幸福去了,她有什么立场不去祝福他们呢?
只要他们相爱,只要他们幸福……
风珍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嗽的动作牵动了她背部的伤口,刺激得她咧起嘴来,却抵不过心口那荒芜的痛。
算命的说:风珍,你的命太硬,伤人伤己,此生注定孤独。
那时候她还顽固,还期许幸福,就算无父无母,她也能找到贴心朋友和亲密恋人。她努力消弭自己周身的戾气,做什么都为别人考虑,争取不伤人。
可谁知道,她未伤人,却伤己,伤得那么深。
谢忱和赵嫣然在一起了,他的理由那么正当:风珍,嫣然是赵家唯一的继承人,我和她在一起,她一定能把我捧成国际巨星。
连赵嫣然的表情都是那么理所应当:珍珍,你要知道,你今天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那时候的风珍还单纯,以为这两人最疼自己,舍不得委屈自己,咬着牙死命地不肯松口。三人的关系越来越僵,她甚至以公开两人情侣的身份去威胁谢忱回心转意。所以,才有了后面所谓闺蜜检举,逃逸出国等一系列事情。
往事一幕幕掠上心头,风珍忍不住想笑,却只是闷咳了几声:既然她的一切都是拜他们所赐,那她不要行不行?
心中主意已定,风珍朝卧室走去。
人都会给自己留条退路,聪明如风珍,即使再相信赵嫣然和谢忱,却也不会把自己全盘交付。卧室里藏着她最后的退路,也是她翻盘的重要砝码。
赵嫣然曾教她:男人如狼,女人似虎,永远不要怯弱,永远也不要给敌人留退路。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会有敌对的一天?
亦或者是,她在看守所用不屑眼神看着她的时候,是否想过有那么一天,她能逃出生天,卷土重来?
风珍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快就离开了房子。离开之前,她洒了点汽油,顺带点燃了客厅里的地毯,关闭了高级公寓里特别装上的报警系统。
电梯迅速离开高层,风珍站在公寓大楼的对面,看着烟雾一点点弥漫出来,借路边的电话报了警。
她只想烧掉自己的过去,还没想去祸及无辜。报警之后的事,便再也与她无关。
就在风珍离开后不久,一辆黑色保时捷带着尖锐的刹车声停在楼下,降下车窗看着冒着烟的那一层。车窗里,当红小生谢忱的脸一闪而过,而副驾上则是赵嫣然扭曲的脸。
她的声音尖锐而愤懑。“该死,又迟了一步。风珍的命还真硬,这么弄都没弄死她!”
而谢忱沉着脸,打着方向盘驾车离开,薄唇抿成一条线,半声不吭。
两人都曾是风珍最亲近的人,自然清楚风珍的倔性子。若没能解决掉她,日后一定是颗炸弹,炸得一群人尸骨无存。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
“不惜一切,找到她!”
谢忱森然的语气让赵嫣然一震,侧头看了他一眼,她顿了顿,终是点头。
不管为了什么,为了谁,都要找到风珍。
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