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那么巧,白天才拉来的好酒,晚上就被偷了。”慧珍嫂子想起来一个人,“村边上新来的那个男人看着有些古怪。
前世纪尔容说了实话,将身形说出,对方的行走方向也告诉众人,引得先亲们去村边茅屋里查看,当日没人,第二日再去便看到了躺在屋里醉醺醺的男子。乡亲们送官查办,发现竟是官府正在缉拿的犯人。
这次,她有心转移注意力,却依然让慧珍嫂子想起了村边的男子。
想要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好像并不十分简单。
村边住的男人是外来户,搬来村子里也就两三个月,每日形单影只不与村民打交道,大家背后都在嘀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一个大男人独自跑到村子里居住。
纪尔容之所以打算帮他,并非觉得他可怜,而是存了私心。
“走,去他家里看看。”
高耳说着便往外走,召集人手去了。
纪尔容回到屋子里,和衣躺下却没有睡着。
今日高大哥等人一定不会抓到那偷酒喝的男子,但是明日过了午时便会有人提议再去茅屋看一看。
只有半天的时间,或者想法子把男子弄走,让他离开茅屋,或者拖住乡亲们,不让他们去。
一边是喝醉的一个男人,一边是村子里的壮汉子们,怎么算都是搞定一个人比搞定一群人要容易。她只要将想办法让男人离开茅屋就可以,至于说服村民,她没有把握。
躺在自家硬抗头的草席上,纪尔容的心里说不出的踏实安心,一觉醒来已经是五更天。
此时,太阳还没出来,半个时辰后天便会大亮。
她并不耽搁,简单洗了把脸,便抄起了门外的大木棍子,悄悄地往村边走去。
路中偶尔遇见一两个模糊的人影,都是早起的村民,等她到了村边,看到一个残破的茅屋孤零零坐落在矮山坡上。四周黑漆漆的,没有半个人影。
她抬了抬手里的棍子,放慢了脚步。偷酒的男人应该已经喝醉了,说不定就躺在屋子里头。
纪尔容走到了茅屋外面,贴着墙透过窗户往里看。
咦,里面怎么没人?
正疑惑的时候,脖颈处感觉到一道尖锐的利器正压在她的勃颈上。
满满的酒气冲着她的脸扑了过来:“是谁?”
她不敢动,放柔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哥,我是村子里的住户。”她既然来了就想到了要遭遇的危险,只是这危险来的太快了些。偷酒男人若是个杀人犯,她的小命便交代了。但是,为了重新掌握纪府的主动权,将母亲的嫁妆拿回来,她必须冒险。
听声音是个女娃,他立即松了口气,“附近还有没有别人?”
“附近没人,只有我自己,你要是想杀了我没人会看见。”她打赌男人不会杀人,没人无缘无故会杀人,而且还是她这么可爱娇俏的少女。
男人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扔掉。
一声脆响,纪尔容听了出来,这是酒坛子上碎裂的坛片。
“你喝酒了!”她问。
男人无视她,歪歪倒倒地往里走,推开门便撞了进去。
她听见“咕咚”一声,跑进去一看,偷酒男人果然是醉倒在了地上。她小心翼翼地拿木棍捅了捅他的脸,又捅了捅四肢,确定没有任何反应后开始行动。
男人还不是太傻,酒坛子都没带回来,除了他手上的碎片还有喝醉的本尊没有别的证据留下。
她先把碎片挖坑埋了,用破桶烂筐盖上,确定不会被人看见,把门窗全部打开,过风吹散酒气。
最后的难题来了,她要怎么把身强体壮的大男人藏起来?
“娘子……”
“冷……”
纪尔容吓了一跳,男人竟然说梦话,还跟自家娘子撒娇寒冷,她打了一个寒颤,不再去想更好的法子,从床上扯下草席放在男人的身边,走到另一边去推他。
她用力推动男人的腰部,醉酒的男人死沉,她被反弹力冲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气急之下,冲着男人的身上就是一脚,发现这样用力轻松许多,便一脚一脚地推到了席子上。
男人整个趴在席子上,像一滩烂泥。
她担心会把男人的脸刮坏,双手谈过去想让他侧脸躺着。伸手所触摸到了一片湿润。
他哭了。
“娘子……”
也是有故事的人。
她轻叹一声,抓紧时间忙活。在席子的四角上抽出四根长草紧紧绑住男人的四肢,把棍子也仍上头,往外拖动。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可想而知,纪尔容拖着这个人用尽力气都只是保持着挪动的速度,她想着自己前世所经历的苦难,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身上的力气在即将枯竭之时继续窜起来。
坚持着,所有的意念全部归为一体,坚持,把他拉到几公里外,至少拉进两公里外的树林中。
……
苗常口干舌燥,头痛欲裂,这次酒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除了头痛舌干竟然还会浑身酸痛。
他双手撑着腰部,痛觉立即放大。尚未来得及坐起,眼前便多了一个大木棍子,一端指着自己,另一端握在一个少女的手中。
“醒了?”纪尔容斜眼看着他。
苗常向后挣扎着坐起来,木棍顶端随着他的脸移动。
“姑娘,这是何故?”为什么拿棍子指着他?
纪尔容哼了一声,“昨晚险些被你割喉死掉,我不谨慎点行吗?”
苗常仰起头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晌午,他昨夜的确醉了,忘记自己都做过什么,眼前女子说他险些杀人,立即清醒了不少,“姑娘莫怪,常某不会随意杀人的。”一定是她主动靠近的自己。
苗常的自信落在纪尔容眼中有些纳闷,他不是朝廷重犯吗?为什么这么确信自己不会杀人?就是寻常人喝多了都不敢保证自己没做过某件事情。
见他东张西望,有些迷糊,纪尔容蹲下来解释道:“你最好不要回村子了,你偷吃了人家的好酒,却还敢明目张胆地回去睡觉,不怕被人逮了见官?”
“不过几坛酒,能如何?”他不知道纪尔容晓得他的犯人身份。
昨日听闻村子里有喜事,他想起了自己和娘子的新婚之日,心中的情感翻江倒海一般让他痛苦到了极限。若不是喝醉了过去,他或许会了断自己追随娘子去了……
“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蹲在大牢里了!”纪尔容说,“昨天酒水一丢,大家都怀疑到你头上了。往你的茅屋里搜了一圈没找到人,大家伙商量着今天早晨再过来找找你。要不是我费尽心力把你拖出来,说不定你已经见到阎王了。”
苗常不得不惊讶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下的草席,再看看对面少女的红肿的双手,明白过来。
“真是这样?”
纪尔容短短几句话把事情说明,包含了很多东西。村民们怀疑他了,她一个女孩子家把大人从茅屋拖到了这里!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有些呆愣起来,逃了这么久,从没有人主动帮助过他。看到人群他也是能躲则躲。她不是说自己曾想要隔断她的脖颈吗?为何还要帮自己?
被问到重点,纪尔容反而不知该如何说了。
许多话她是不能跟外人说的,前世发生的种种只能深深埋在自己的心底,不能成为她说服他人的理由。
她笑了,笑容貌似欢乐。她怎么忘了呢,许多事并不需要理由的。
“我想要和你做一笔交易。”她眼神坚定,目光炯炯。
苗常看到她神采奕奕中带着股狠劲和决然的目光,心中已经答应下来。一个柔弱女子找到他做交易,不是走投无路也差不多了。和当初的他很相似。
“什么交易。”
“不是杀人放火,不是坑蒙拐骗,你干不干?”
苗常不说话。
“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纪尔容的双手攥住裙角,镇定的面容下是颗紧张的心。
他看到少女的手在裙子上蹭来蹭去留下了斑驳的血印,想起对方刚刚救过自己一命。现在他这条命不值钱,就算是一命还一命他也没有任何不甘愿。
纪尔容没有想到的是,她救了苗常不止一命,而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的人生开始有了转折点,一个新的起点,再不是苟延残喘地赖活着。
“好。”
纪尔容松了一大口气,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些缓和。有了此人的帮助,她或许真的能让今生有所改变。回京的途中她的内心才会安定下来。
苗常的反应完全出乎纪尔容的预料。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答应下来,也没想到他什么也不问,只是好奇地看着她。
她并不觉得偷酒男人是极恶不赦的大罪人,倒有些像邻家高耳大哥,有义气。只是,她前世吃多了信任的苦,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日久见人心,是她的第一个人生警言。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用粗线绣着一棵稀疏的大树,大树横七扭八不似寻常树木,但是却高大挺立直指云霄。
“村子里你是待不下去了,拿上它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十日后在京城的松翠客栈等我。”
她没有将一切说出,而是留了一个双方考校的余地。他若不去,她便所托非人,早早离去也好;他若是去了,便可以告知他真正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