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竹从屋子外探出头来，“小姐，今日送了一个盆栽，挺拔翠绿，在这冬天真的很难得的。”
“放起来吧。”纪尔容甚至连看都不看，她可没这个闲心。
“好歹瞧一眼，上次送的琉璃灯你也不瞧，那东西可新奇着呢。”喜竹觉得好东西都糟蹋了。
“都是些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别抹了毒害我。”她才不相信孙少衡那么好心。
“瞧您说的，现如今我还好好的呢！”喜竹歪着头，想了想道，“孙公子这么上心，怕是有了心思。”
纪尔容讥笑，“他早就有了心思，一直到现在。报仇的心思。”突然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不信。
“老夫人出门要准备的东西可都备下了？”她想起过段时间老夫人要去上香，她竟然也要陪同。
好像还说要去清理她身上的罪孽，别害了纪府。这样的话一点不避讳她。
高碧云这段日子老实了很多，很像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自己把她房子里的票子契约偷回来，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并不在乎这笔财富。可是，她之前不就是为了这些钱才将母亲害死，把自己送到乡下的吗？
更何况，玉坠还在自己的身上呢。
纪尔容坐在家里收礼物的这几天，香芹和马六才也有了新的进展。
香芹一直没有出现，马六才每天的提心吊胆渐渐地变了味道，总是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最可怕的是，他竟然看不进去书了！
这一下，他还能做什么？吃饭？睡觉？还是发呆……
事实上他已经发呆了整整两天，看见喜竹今日来店里选看胭脂首饰，便装作毫不在意地问：“小姐这两日没有来啊。”
“恩。”喜竹漫不经心地说。
“忙什么了？”
“再过几天要出门上香，正准备呢。”
“哦……”他跟着喜竹转到另一个柜子，“香芹最近不来了，我难得能有时间读书。”
喜竹点着头，根本没认真听，继续挑选首饰。
马六才咬咬牙，“她不来最好，我就不用整日担忧她会突然出现。”
喜竹把一个不怎么样的簪子放下，“是啊，她最近也要忙呢，抱月楼里的妈妈正在为她准备第一夜。”
马六才怔住，结巴道：“什么意思？”
“香芹是抱月楼细心教养出来的姑娘，自然会有这一天。听说不少老爷公子听闻都等着呢。香芹那样的姑娘，的确惹人喜爱。”说着拿起一对耳环，皱起眉头，“样式太老旧了，上面都沾了灰。谁会戴啊？”
抬起头来，一看马六才，整个人都傻了似得，读书破万卷竟成了这个样子。她是按照小姐的吩咐故意来这里“漏话”的，这个打击是不是大了点？
“马掌柜，今夜便是……”接下来的话她没说，马六才应该懂。
马六才当然懂了，可是他也慌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没有钱！他要怎么去和别人抢香芹。他要怎么做才能把香芹救下来？
这一刻，他懊恼了。
一直以来他从未想过这件事，几乎已经把香芹的身份忽视了。还有她将会经历的事情。
这一天，马六才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吃不喝。
纪尔容再次变成了不对劲少爷苗庭的丫鬟，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来到抱月楼，苗庭自然了许多。
他当时刚一听纪尔容说要来这，立即就要跑。
“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好了。”反正她是一定要去的。
苗庭那两只要发力的脚立即歇了，“你自己去？你就不怕发生点意外？那里可都是不三不四的浪荡男子。”
“错，那里到处都是美人，我有什么危险的？”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纪尔容，“我跟你去。”
就这样，他主动来了……
苗庭一出现，立即又姑娘认出他来，不但没有亲热地过来，反而和别的姐妹窃窃私语，好像对他很不满。
苗庭更加自在，走进门去见老鸨子笑着从身边掠过，忙掏出一块银子塞过去，“别打扰我。”
纪尔容一直跟着他身后，几乎不可置信，这小子的潜力真不一般呢！竟然这么熟练自然。学坏学得很快嘛，这一次，要不要给他来个姑娘？
就在纪尔容刚刚进门的时候，一个角落里坐着的三个人，其中一人将视线移了过来。
陶贡成闷闷地坐在角落，在这样的场合十分不舒服，他换了个姿势，难受地说：“别闹了，我还是走了。”
柳遐风忙挑眉笑道：“别急，这不是来了。”
陶贡成顺着看过去，便看到贼眉鼠眼跟在苗庭身后的纪尔容，眸子立即一暗，她竟然真的来了这。
苏居则是眼皮都没抬，轻笑了一声。以她的性子，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苏居饱含深意地笑道：“遐风，纪尔容出现在这里我不奇怪，你那日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还正好看见她在这里的呢？我听说，那日可是小楼牌缀玉的场。”
陶贡成斜看了一眼，什么叫纪尔容在这里出现正常！？
柳遐风则是笑而不答，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今日的院中新秀的初夜拍卖，纪尔容再次出现，难道说纪尔容不爱儿郎爱女子？”
陶贡成的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遐风，若再乱说，我便把准备赠予你的笔墨收回。”
柳遐风忙摆手，哈哈一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何必认真？瞧，纪尔容找了个位子坐下。咦？”他突然停下，因为看见缀玉走了下来，直接来到纪尔容那桌。
苏居抿了一口美酒香醇，“看样子，小楼牌心中没有你。来了这么久都没出现，纪尔容一出现就坐了过去。”
“她们两个关系很好，上次便是如此。”柳遐风也有些奇怪，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有的这层姐妹缘分。缀玉能有青楼外的朋友，他也欢喜，同时心中对纪尔容也有了一分好感。想来，纪尔容或许和他一样，并没有用别样的眼光去看待青楼中的女子。
这很难得。
香芹的出场不如缀玉的排场，但是却有股子喜气味道，清丽脱俗地款款走来，头上盖着块红盖头。
这次，纪尔容参加了进来。她已经跟苗庭说好，只有她拽他的衣裳，他就要喊价。
前半场进行的很顺利，可就在她以为势在必得的时候，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有些耳熟。
循声望去，恰看到柳遐风高举的右臂。
而柳遐风的一双眼睛则是紧紧看着她身边的缀玉。
缀玉也看见了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下脑袋，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
苏居把柳遐风的手拽下来，低声道：“你凑什么热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三个在这里吗？
“就是让纪尔容知道，陶公子在这里呢。不然这一趟岂不是白走了。”一双眼睛还是看着缀玉。
苏居轻笑，分明是要引起缀玉的注意力，让她吃味儿吧。
陶贡成脸上出现了一朵红云，心中百般疑惑最终变为一个问句：“纪尔容身旁的男子是谁？”
纪尔容正得意的时候，突然被人压住，一看又是那几个熟悉的人，立即就不爽起来，“果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今晚来这里还能是什么目的？
缀玉则是心里一跳，更加认定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有些怨怼起来。打她的主意就算了，现在竟然连香芹都……
“尔容，你一定要把香芹救下来。”缀玉突然说。
纪尔容不疑有他，立即点头。她这可是为了马掌柜啊，不能有疏忽。就算香芹不会和马六才有什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香芹发生这种事情。会让马六才有心里阴暗的，万一因此一蹶不振或者留下点病根，她可就罪过大了。
好在锦绣记赚了点钱，她还不是花不起。
……
马六才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坐在炕头的角落里。一根油灯都没点，屋外有人经过一定以为里头的人睡熟了。
可是马六才此刻却是清醒无比。
他心里那种难受的滋味快要从心口里爆出来了。他嘴里模糊着背诵着第一次读的三字经，突然读着读着就变成了念香芹的名字。
他太过投入，以至于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你在叫我呢？”
大半夜里，突然一个女声传来，任谁都会吓出一身凉汗，可马六才却一个机灵坐起来，满目惊喜。
香芹从黑暗里走出来，脸上挂着泪珠，嘴上却浸着笑，从没有谁把她放在心尖上。马六才是了。这就是缀玉姐姐说的那不可相信的爱情？
可是，她……为什么想要相信呢。
那段不长的日子里，马六才虽然常常躲着她，却带给了她很多欢乐。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马六才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是谁？”
“香芹，你心心想着，口口念着的香芹……”香芹走到桌子旁，映着月光点燃了油灯。
昏暗的光线下，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袄，脸上扑了红红的胭脂，唇红齿白正对着他笑，“纪小姐买下了我的这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