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出门上香的日子终于到了。难得这次早晨纪尔容陪在一旁用了早餐。虽然不是同桌而食，把她的桌子放在了靠近门扉的角落。但终究是和老夫人在一个房间里吃早饭。
或许是因为要离开好几日，避不开相见，所以才会格外开恩。
等罢吃完早饭，上了马车，她才得以呼吸自由空气。
“终归是长辈，自然而然就让我有些压力。”她轻轻吐了一口气，结果喜竹含笑递过来的清茶。
一阵芳香萦绕鼻端，“好清香的茶。”
“郑掌柜一早差人送来的。知道今日要出行，说这茶能舒缓疲劳。”
纪尔容点头，“马六才已经找过他了吧？”
“是的，今日来的人特意提了一句。我表哥也去了呢。”说到这里抿嘴笑，“没想到他出息了，能让小姐另眼相看。”纪尔容的确挡着郑一寒的面夸过他。但现在尚不能定论，对他的观察和考校还未结束。
“小姐，一大早来的人问我一句话。”
“什么？”她又抿了一口，只觉得香气从口腔钻进体内，泌人心脾。
“小姐提起巧饰坊的师傅是个什么意思？是要抢人，还是要偷学手艺。”
“他们是什么意思？”
喜竹顿了顿，将茶壶放到炉上暖着，道：“抢人是个好法子，可难度却太大，这是冯夫人娘家的老人，自幼便跟随的。若说偷学手艺倒是可行，只不过耗时久了些。”
她皱眉道：“巧饰坊就只有这一个锻造师傅？”从工艺上看，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一个讲究工艺精湛，却不敢多有造次；另一个则更多花巧心思在式样上下功夫，细节里偷偷放进新鲜的东西，不易被察觉。
“这……”喜竹也答不上来。
她摆摆手，“让他们自己琢磨吧，三个臭皮匠都能赛过诸葛亮，郑一寒、马六才，还有你哥哥，可都不是普通臭皮匠那么简单。”
说完这些，纪尔容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喜竹不敢打扰，从一旁抽出豹皮毯子盖上。
这是孙少衡送的礼物当中的一个，淡黄色豹皮，纹路并不多，野性中含着一抹柔软和干净，和他很像。
孙少衡送的礼物没有十个也有八件，更难得的是个个都是少见的稀罕物，就连纪府都没有。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钱还真是好使。
自从纪尔容用金钱收拢了那些媒婆，便觉察出了手中有钱的好处。之所以会尽心尽力地把铺子开起来，最开始是为了母亲，如今挣钱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缘由了。
比如她现在坐着的马车便是新买的，京城中许多贵妇人的马车都比不得，就连马夫也是她花重金雇来的，听说在年轻时在战场上当过骑兵。
老夫人的马车都不如。
一公里外，一辆藕色带帷幕的马车正在追赶纪尔容他们。
马车中传出一主一仆的对话，这一幕有些熟悉。
“少爷，罩了三层布，都要透不过气来了！”七滔脸色微红，一下一下的呼吸着。
孙少衡淡然自定，仰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总比被灰尘淹没要强得多。”
七滔满脸不耐，若是孙少衡睁开眼他必定立即呲牙笑，可现在却说：“哪有您说的那样厉害。”他还没听说过有人会被灰尘掩埋而死掉。
“不满你可以出去跟着跑。”
七滔嘴角一抽，笑道：“我不在身边伺候您，却跟着马车跑，岂不是让人笑话。少爷可想好了对策，这次出行要怎么打动纪尔容？”怕孙少衡真的让他下去，连忙转移话题。
这件事显然一直是孙少衡的心病，他至今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东西送出去不少，但是两个回礼都不给他。
纪尔容那个没有家教、不懂礼仪、满身脏污、不知自重……的野丫头！
千万别喜欢上他，不然他会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孙少衡咬牙切齿，哼唧道：“你来就好。”
七滔偷偷地在心里头笑。他的少爷在生意场上可从没这么无措过，那次不是办法比问题出来的还早，等困难暴露出来，已经想好了对策。可如今，追求一名女子却让他伤透了脑筋。
七滔想了想，试探着说着：“奴才听说……纪尔容的身世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秘密。”
“喔？”孙少衡睁开了双眼。
“纪尔容三岁的时候曾被以为僧人看相，声称……”七滔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她是灭族之命。只要她继续留在纪府便会让纪府败落不堪。”
“还有这样的说法呢？”他连忙坐起来，认真地说，“这就是她被送到乡下的原因。”
七滔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今日要去的地方便是当年那僧人所在的庙宇。”
孙少衡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身上的大裘，两只眼睛眯了起来，“这次上香，戏份似乎要多了呢。”以他对纪尔容的了解，定然会想方设法查明真相的。不知那个改变她命运的僧人如今是否还在山上。
七滔靠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少爷何不趁着机会，还纪小姐一个身世清白？她若知晓，定然会打心底里感激的。”
这一招的确是好招，可是他却不想去帮助纪尔容。分明是为了报复，现在却一直在做讨好她的事，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看着七滔。
对方深深地点头，“只要成功，纪小姐对少爷的爱慕定然会疯长。说不定归途中便会成为少爷的爱情奴隶了。”
一听“奴隶”两次，孙少衡不可察觉地笑了下。
“此事容后再议，先用你之前谋划的‘风花雪月’对付她。”
……
这一路还算安稳。老夫人马车旁尾随着四名带刀侍卫，纪尔容一侧也有苗庭骑马跟随，临近傍晚时分终于在红峰顶的庙门前落定。
这一刻，再次站在庙门前，纪尔容诸多感慨。
这里便是她死去的地方，也是她幡然醒悟的地方。不知她的重生是否和这里有关？纪尔容的本心里是希望自己的重生和这里毫无瓜葛的，毕竟被高碧云买通的僧人便是这里的。她宁愿相信这里是个骗人的寺庙。
当日伸手指着自己，口中说出那番话来的人是否还在此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