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终于变冷了,一走出屋子离开暖炉便冻得人哆嗦。纪府仿佛是在这个冬天睡着了,就连侍奉人的丫鬟们都不轻易跨出门坎。
纪尔容早就习惯了冬天的冰冷和夏日的炎热。村里不必京城,哪里有那么多的暖炉供着,最多就是耗些柴火取暖。纪尔容又怎么舍得去用。
她人小力薄,砍下来的柴火够她烧饭烧水已经不错了。不过,没到冬天铁虎便会多砍一些柴送给她。
离开村子也有近三个月了,不知道铁虎他们过得好不好……
自从冯家别院回来后,纪吟总是时不时地找纪尔容的麻烦,这天也不知道又闹哪一出,站在纪尔容的门前,嚷嚷着要将这门拆掉。
纪尔容生气之余觉得好笑,纪吟比她记忆中更加幼稚。
“妹妹这几日心情好似不太好,到底是怎么了,跟姐姐说说。”
纪吟根本不吃这一套,白了她一眼,“少装模作样!”
“难道是我惹到你了?”纪尔容捂着嘴,“到底是什么事你跟我说。”
见她好像真的不知情,纪吟撇嘴,“你和陶贡成公子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勾引他!不然他为什么要故意找你说话。还……”
“还什么?”
“称你是知己。”纪吟咬着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陶公子说笑的,你又何必当真。难道这些天你就是因为这些事跟我闹?”她扶着纪吟的手坐下,把房间里的丫头都迁了出去。
“你喜欢陶贡成?”她盯着纪吟问。
纪吟的俏脸一下子就涨红了,直直地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她忍不住笑起来,“那敢情好,我觉得陶公子对你也有意思呢,跟我说有空邀请我们两人去他府上玩。有我从中周旋,再凭借妹妹的美丽,陶公子定然会被你吸引住。”
纪吟愣了半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是自己一直在误会姐姐!她是要帮自己呢。而且看样子一点也不喜欢陶贡成,真的会撮合她和……
纪吟忍不住,点下头去。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时,门外传来了吵闹声,两人走出去一看,是来拆门的瓦匠和喜竹等人吵了起来。
“吵什么?还有点规矩没了!”纪吟一出门便恢复了娇小姐的样子,“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瓦匠一听让他们出去,愣了一下,“小姐,不是您说让我们……”
“让你们什么?敢打扰我姐姐的清净,真是大胆。”
瓦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硬是没有反驳。
纪尔容招了招手,“你心里有气要找门板撒气便撒好了,我心疼你,不会可惜这几道门。”比高碧云更高一筹的温言软语。
纪吟当下便感动坏了,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姐姐休息,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玩。”想起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羞得她无地自容,慌忙赶着瓦匠们走出去。
纪尔容的脸色在他们踏出院子的那一刻垮了下来。
纪吟几句话,便真的能将她的院门拆掉。庶出的女儿狠狠踩在了嫡女的头上,若不是她故意缓和,恐怕她日后在纪府再无颜面,远了不说,就是眼下的仆从们一定跟着怠慢起来。而纪吟何时把她当成过姐姐,这几日不是上门怒骂便是暗地里使小绊子,今天还要拆她的门,恐怕接下来就要拆掉她的房子了。
连个容身之地都不留给她。
能够治纪吟的,恐怕就是一个陶贡成。
她笑走进房间里,从角落处取出一幅字画,旁边还放着一封书信。在书案前坐下,她把卷轴放在一边,打开信封阅读了起来。
纪吟是在很久以后才想起来,纪尔容竟然是认字的,当初她能看懂陶贡成的笔墨便应该明白,可惜现在的她一点没察觉。
信很短,让纪尔容看一看他的笔墨稍作指点。言语间略带一丝客气,男女之间的书信来往,这样已算不错。
她放下信纸,将卷轴展开平铺在案上,轻轻咦了一声。
陶贡成曾说要将他以前写的字给她看看,可是她却不觉的这幅字是旧作,更像是这几日钻研后写出来的。
前世的她对陶贡成的笔墨有一定了解,所以很快便确定这是他新写的,而且是在自己品评过后发生的改变。
虽然很微笑,但还是能够察觉,笔墨公子的笔墨开始有些不同了。
她将东西收拾好,放回原位,又从中取出了笔墨纸砚,略一思索,便动笔写起来。与陶贡成试探性的书信相比,纪尔容算是写得较多了。大多内容都是围绕着他们探讨的主题。纪尔容的字迹跃然纸上,虽说不得赏心悦目,却也是隽秀整齐。
等墨迹晾干,和卷轴用锦布包裹在一起,让喜竹送出去。喜竹也不多问,拿上包裹便出了侧门,不远处的墙根正有一个穿着棉布衫的浓眉青年,见喜竹出来四下打量一番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喜竹手中的东西,担忧道:“小姐可看了?”
喜竹笑着点头,也不说话,把东西往那人怀里一送,便咯咯笑着回去了。
浓眉青年来不得高兴,紧了紧包裹,哼着曲往大街上走去。他得赶紧回去,爷不一定急成什么样了。
喜竹回到院子里看见乐纱坐在石凳上,双手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她一会儿皱眉摇头,一会儿痴痴傻笑,喜竹咳嗽了一声。
乐纱没有听见一般根本没有反应。
喜竹这下好奇起来,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见乐纱心神不宁、左右徘徊的样子。
她走过去拍了一下乐纱的肩膀,乐纱立即蹦了起来,拍着胸脯道:“你想吓死我啊!”
“不好好当差,在这里偷懒,还好意思喊出来。”喜竹瞥了她一眼,“想什么呢?”
乐纱急忙摆手,“没什么。”想起了什么别的,改口道:“我就是想吃老王家的油酥鸡了。”
喜竹懒得和她多说,进去看纪尔容。
纪尔容正百无聊赖地翻看一本书册,听见动静知道是喜竹进来,随即便听到喜竹说:“这两日也不知乐纱是怎么了,总是怪怪的,干活开始偷懒了,有事没事就自言自语,还呆愣。”
她把书合上,“不错,有进步,知道观察身边人的变化了。”
她的这句话是表扬,喜竹听完却想岔了。
“我也是担心小姐的安慰,用人不是很放心。”毕竟乐纱是高碧云的人。
“我知道。”纪尔容坐起来,把书放在了一边,“你做得很对,以后要把这个有点发扬光大。”
喜竹圆脸微红,不知道小姐是在表扬她还是故意打趣。她总觉得小姐放出来以后心情好了很多,时不时地就开他们下人的玩笑。
“奴婢知道了。”
其实乐纱这两天的失常她也察觉到了,猜想乐纱一定是高碧云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虽然乐纱是高碧云派来的人,却也是纪尔容唯一留下的人,不但是高碧云的棋子,也是她接触到高碧云那边消息的一个媒介。
“晚上把吟儿小姐请来,我有话对她说。”
看到挂着亲切笑容的纪吟款款走来,纪尔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就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在高碧云的手掌间被翻转玩耍。高碧云现在还没有察觉吧?自己正在用同样的法子对待她的女儿。
纪吟走到近前挽住了她的手,“姐姐果然是好性子,不但不恼妹妹的胡闹,还百般包容。”
她心中偷笑,若不是因为陶贡成,恐怕纪吟是不会再踏进这个门的。
拆了门,在大冬天是想把她冻死的。
纪尔容亲自为纪吟脱下斗篷,两人相互寒暄着进了屋。
“姐姐,没想到你收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在身边,啧啧,我是见过的,果然是条好汉。”说的是苗庭。
纪尔容笑而不语,前几日要将苗庭撵走的是她,今日开口夸赞的也是她,变脸速度太快,自己都要跟不上了。
刚与纪尔容和好,纪吟不会傻到上门就提陶贡成,而是跟纪尔容聊了些女红女戒。说是对话,其实大多只是纪吟在说,纪尔容只是附和。
“妹妹,纪府可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好的或者不好的。”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纪吟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可见不是糊弄她。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唉,你与陶公子的好事将近,我这位姐姐恐怕要落到你后头了。”
“姐姐什么话?你的魅力可比妹妹强多了,听说孙大人已经好几宿睡不着觉了。”说完发觉自己失言,立即捂住了嘴巴。
果然是这样!纪尔容心尖一颤,追问:“这话是怎么说的?孙大人是谁,睡不着觉又和我的魅力有何关系?”
反应已经说出来,为了讨好纪尔容在她和陶贡成之间牵线搭桥只能继续说下去,纪吟咬咬牙,说:“姐姐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告诉你的。”
纪尔容点头。
“那日去冯莹莹的聚会,孙大人一直守在门外等着看你一眼。这一眼真被他瞧见了,也只是一眼,没想到却日夜思念着你,找了媒婆催了好几次了!”
纪尔容脸色一沉,“妹妹说的是什么胡话?”原来,那日在门口马车里躲着的人就是孙仲。
见她不信自己,纪吟继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可见姐姐的魅力已然到了什么地步!”
两人谈的是一件事,想要表示的意思却是不同的,一个当时炫耀般的夸张,另一个却如同吃了苍蝇一般觉得恶心。
纪尔容突然红着眼睛看着纪吟,把她吓了一跳,“妹妹,我不喜欢孙仲。跟妹妹一样我也有心上人……姐姐的心思恐怕只有你能懂了。可惜,姐姐没有你那样的好命。”说着嘤嘤地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