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很远照过来,有些刺目,冬日的阳光虽然耀眼却不烦躁,清冽地从窗缝中偷偷闯进房间。
窗户打开,纪尔容满脸笑容的站在窗前。
长日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地面一片整洁。
纪尔容从房间走出来,呼吸着清凉中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
才开始高兴,听见了一声娇笑。
“姐姐,可起了?”远远地就听见纪吟的话,看样子,她的心情比自己还好。
等人跑进来,她白了纪吟一眼,“早起了,这么疯跑小心挨姨娘骂。”
“不管她。”纪吟摆摆手,最近和她关系近了,对高碧云也有了些不同的观点。说起来,纪吟还是为了陶贡成。
“陶公子邀我们逛灯会。”纪吟拿出一张请帖,摆来摆去,一张嘴巴笑得合不上。
“冰灯会!?”纪尔容从台阶上走下来,到了纪吟的身前,“到日子了?”
没想到纪尔容也知道冰灯会,纪吟有些惊讶,“对啊!姐姐是第一次参加灯会吧?可好玩了!”
“今日的天气好像并不十分适宜呢。”
“嗨,管它呢。每家每户都在地窖里冻了冰,就是等着这一天做成冰灯。洪伯他们准备的冰灯也快完工了,不到晚上不让我瞧,气死人了。”
纪尔容笑道,“到了晚上看才美呢,现在争着看岂不是把晚上的乐趣偷了?”
见她如此淡定,纪吟摸了摸下巴,“姐姐好像不兴奋呢。啊,对了,忘记告诉你。苏公子也在呢!”说完偷看她的表情。
纪尔容白了她一眼,“只约了我们两个?冯莹莹她们不在吧。”
“不知道,请帖上没说。应该不会都约上,人太多就不好玩了。”说完向身后招招手,立即有人碰了一个盘上来,上面放着一件鹅黄色面纱。盖在头顶的顶子用同色棉麻编制,面纱质地轻盈,做工精致,边角绣了漂亮的繁花。
“知道姐姐没有面纱,我特地送来的。”
她接过来看,的确不错,便笑:“妹妹的什么样的?”
“和你的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罢了。”
……
夕阳落尽之时,几个少女从侧门出来,前面的两个分别穿着暗红色、玉石色斗篷,冬日的棉衣遮不住她们的窈窕身姿。面上遮了纱,更加引人遐想。很快几人上了车,颠簸了一盏茶的功夫下了车。
一出来,便看到街上人群密集,不少戴纱女子行走其中。两人便也显得并不突兀了。
纪吟站定后四下张望一番,见到一个蓝袄黑裤的小厮正跺着脚看过来,高兴地跟身边穿暗红色斗篷的纪尔容道:“他们在那。”
她转眼望去,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陶贡成、苏居、柳遐风……除了各自侍从,再无旁人。只请了纪府姐妹二人。
几人碰头各自见了礼,便准备出发。
“最美的冰灯莫过于安乐大街,从此地出发,逛到另一头恰将美景尽收。”柳遐风大冬天带着把羽扇,不扇风,只做装饰,偶尔学女子们那般遮住半边容貌。
“柳公子所言极是,我们走吧。”一过来,纪吟便乖巧起来,说话唯唯诺诺,在家中的跋扈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柳遐风点点头,率先走在头里,不时观察从身边经过的掩面女子。
陶贡成想要向纪尔容讨教笔墨,迈出半步便被纪吟给拦下。不得已,只能对着纪尔容一笑,想前走去,纪吟紧追不舍。
这样一来,纪尔容便落在了后头。自然,还有苏居。
纪尔容随意游走,身边一个个人经过,弄得她有些弥蒙。京城的冰灯节她参与过很多次,那时,她已为人妇。如今,她的内心已不是少女年龄,对这些早已失去了兴致。相对于此她更喜欢观察人。
没走多久,几人便在一个桃形冰灯前驻足。
冰灯节是玄国特有的节日。在春节的前三个月,天气刚开始冷的时候,各家各户都会为此准备,大到人形,小到拳头,各种形象各异的冰灯。冰中盛有油灯,火苗慢慢地会将冰块融化,所以观赏的最佳时辰不过在三个时辰内,再晚了脸冰灯的形状都看不出了。意味着百姓们在寒冷冬夜能够依然拥有光明和温暖,能够克服寒冷。
几人停下来,观察这个做工精细的冰灯。冰灯共分为三层,最底层六个寿桃,呈三角形,在往上三个,最上头是一个稍大的寿桃。桃子里放的不是油灯,而是红烛,内红似瓤,表皮晶莹剔透,很是赏心悦目。旁边放着一个牌子,上面用楷体小字写着,“祝太后红福永享,寿比南山。”
东西是好东西,只不过意图太不雅了,将本来的美感破坏了。纪尔容撇撇嘴,想旁边挪了挪,给别人观看的位置。
这一退,正好被前面的人挤了一下,重心不稳下向后仰去,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回头看见是苏居这家伙,她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但是不说话又太尴尬。
见他眉头皱起,很是不快的样子,她嘿嘿笑了两声,“你怎么站的这么靠外,不喜欢这寿桃冰灯吗?”是你站在这才被我撞的,可别找我麻烦。
苏居不说话,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姐姐?”纪吟突然想起纪尔容来,招呼她上前去看,见她站得远以为是被人挤出去的,便要过来拉她,“去看看,那寿桃做的栩栩如生呢!”
纪尔容不动,“为了攀附才做的,就算美也失去了意义。”
纪吟有些疑惑地歪着头,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你看,这人群中不少官宦子弟,甚至可能有宫中的嬷嬷公公,他这样明显的用意你还看不出来吗?”见纪吟还是弄不明白,补充道:“通过这种手段获得上层者的关注,说不定便能得到嘉奖,而且,如果运气好恰投其所好,被重用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每年的冰灯节都会这样,尤其是女子戴面纱,男子也能戴面具,说不定皇帝太子也会出来透气玩,公主皇子更是可能。远了不说,他们几个人就是官员子女,更何况这条街本就是官员住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官员居住在此,就算无意攀附也会好好准备一番,不被旁人比下去。
“不过就是一个冰灯会,有那么讲究?”显然,纪吟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纪尔容说不看便自己再次钻进去看了。
纪尔容才目送纪吟离开便发现身边有人在盯着她看。面纱遮着她的脸,苏居就那么直愣愣盯着她面前的那块纱。
她咳了一声,“妹妹送我的面纱,好看吗?”就算苏居看不见她的眼睛,可她现在也在盯着苏居,不信他一点也察觉不到。尽管如此,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她?这男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好看。”苏居第一次没有用讽刺的语调跟她说话,甚至听起来还有些心甘情愿。
纪尔容脸色微红,不甘心地道:“明日我将面纱抱起来,派人送去您的府上。”她不过是提醒他不要一直盯着自己,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回答。完全无视她一个闺中女子的清誉。旁人听了还以为是在说情话呢!
苏居嘴角一撇,哼笑道:“还是免了吧。你对贡成的那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
“你!”纪尔容气得牙痒,要不是估计现在的她是千金小姐,早就像在村子时一样扑过去暴揍一顿了。
养父母死后,她一个人在村子里生活,为了生存也会跟人发生争端。刚开始骂,骂不过就打,打不过就抄家伙,抄家伙打不过就搬救兵报仇。现在被人呛了两次,心里的火也有些压不住了。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怒气,或者是故意在挑起她心里的火,苏居不但不道歉,反而朝着陶贡成仰了仰头,“抢你妹妹的心上人,还真是个好姐姐。快去吧,去晚了,贡成该被纪吟抢走了。”
纪尔容翻了个白眼,可惜对方根本看不见。
“谢谢,我这就赶过去。”说着,她便抬起脚狠命地往下踩,随即听到一声嚎叫快步走了出去。
苏居突然受了一痛,突如其来的痛觉让他高喊出声,身边的人立即纷纷转过头来看他。他一向喜欢在背后运筹帷幄的感觉,不愿成为闪耀的中心,更何况,那一嗓子根本就不闪耀,像杀猪一样……
“这个女人!”苏居咬牙切齿,终于也被激怒了。
纪尔容走到安全位置,便微微回头去看,见苏居气得扭曲的脸心情大好。她的确是要抢妹妹的心上人,那又如何?她从来不介意纪吟到底嫁给谁,但是为了出嫁将她母亲的陪嫁占为己有,甚至因此害死母亲,她接受不了。
以纪吟庶女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嫁给笔墨公子,没有丰厚的嫁妆,不可能成为陶家日后的主母。
这一切的起因,皆是这人世间所谓最纯洁的爱情。
爱情……呵,是她从来不相信的东西。只有金钱和权力,才能够让她自保,让她活下去,不被别人欺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