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尔容不由得一震,低眸片刻,再抬起头来已然恢复如常。
“果然进步了不少。”她笑起来,“这是要谢谢我吗?我不过胡乱说了几句,没想到真能有帮助。这功劳受的有些惭愧呢。”
陶贡成将卷轴轻轻的卷起,好像在抚摸珍宝一般,“说笑了。就连我的启蒙老师都被你吓到了。”
“哦?”
“他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你却点了出来。他能不吃惊?”陶贡成收起了卷轴,双手拿起,举在胸前。
写的是她的名字,而且如此诚心诚意,她若不要倒显得矫情忸捏了。
她大方地收下,“谢谢了。”
两人之间从登台阁下来后变得热络自然了许多,像是多年的知己友人。
含笑道别后,纪尔容便赶回到了府中。跟出门的时候一样,她的归来完全没有引起丝毫的动荡。
自此起,纪尔容偶尔便会乔装成普通百姓,自由地行走街上,自在地进出商铺。还偷偷地去见过向匠红,几次在酒庄和缀玉小酌。
……
这一日,风和日丽,冬日里难得的耀眼阳光在天空中挂起,驱散了冬日里的寒意。
就连傍晚时分都不那么凉了。
月光轻柔。
抱月院附近的一个巷子口走出来位打扮怪异的锦衣男子。并非男子本人怪异,更不是所穿衣衫怪异,而是这身锦绣富贵的长衫穿在他的身上有些别扭,有种明显的不和谐感。
“我非要穿成这样吗?”男子眉头深锁,不住打量自己的衣裳。这话是他对身旁丫鬟说的。
丫鬟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挺好,你到底哪里不满意?郑一寒说这是店里最好的衣裳了,你怎么就这么挑剔。”
“好是好,可我穿着不自在。”男子也翻了个白眼,一模一样,看来待得时间长了有些东西是会传染的。
“好了,走吧!”丫鬟推着他一点点挪到了抱月院的门口。
丫鬟自然是想要混进抱月院的纪尔容,身前的男子则是少爷打扮的苗庭。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老鸨子让单独女子进门,她也不必把苗庭诓来。法子嘛,简单,又是一招简简单单的激将法。
苗庭一落入门口姑娘们的视线立即被围住,以为是从外地来此游玩的公子,能来这里消遣自然有腰包满满。
老鸨在门口斥了一声,挤进来,为苗庭开路,“长些眼,先把公子请进去再好好伺候。”
姑娘们异口同声地应着,话里都是笑。
哄笑声中,纪尔容低眉顺眼地跟在苗庭的身后挤了进去。好在苗庭身材高大,肩宽肉硬,她很顺利地就进去了。
姑娘们送人进了门,大部分又转过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有两个继续随着往里走。
终于进来了!纪尔容依旧低着头,两只眼睛已经开始乱扫。饶是她已经嫁过人,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不仅脸红心跳。
大厅里,酒杯相碰,左拥右抱,上下其手……
啧啧,开了眼界。
苗庭比她还要难受,这样的场面他哪里见识过,证了好一会儿,要不是身后的纪尔容撞了他一下,他还在发呆呢。
“爷?”老鸨子立即换了称呼,“您是头一回吧?”她一眼就瞧出来了,还是个雏。啧啧,身边有个漂亮的丫头竟然都不用。
纪尔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鸨子在心里惦记了一回,开始在人群中搜索缀玉的身影。
缀玉说的就是今日,她会登台奏琴。略略扫了一圈,都是些胭脂俗粉。
真正的明角不会在厅里跟客人打情骂俏,真正高层次的服侍乃是在闺房之中,情趣之内,谈古说今,样样在行。
“少爷可有中意的人儿?”老鸨子笑意满满,看起来一点也不市侩,而是真心的服侍。
苗庭只感觉腰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立即抖了一下,“先在厅里坐坐。”
老鸨答应着,跟尾随的两个姑娘使了个眼色,便扭着圆润的屁股去了别处。
两个姑娘一边含笑黏贴着不住摇手摆头的苗庭,一边把他们引到了一个空桌前坐下。苗庭是被挤压着坐下的,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两个姑娘便一左一右挨着坐了。
纪尔容落了个清静自在,独自一人占了大半边空间。
苗庭的肤色本就偏黑,现在脸一红,灯光又较暗,便不十分明显。这滋味外人看不出,他自己却尝了个遍。
他后悔了,不该跟纪尔容来这。
“躲开,我不需要你们伺候。”完成了纪尔容交代的事情,他立即露出了本来面目,冷面包公一般斥责起来。
这一声下去,两个姑娘微微不悦。来这里自然就是来寻欢作乐的,分明进了门却不要人陪。
苗庭又斥了一声,拿出纪尔容事先给他备用的银子,也不管拿了多少,往桌上一扔。
两个姑娘的不悦立即换成了欢喜,对视一眼,把银子拿了还行了礼才不舍地离开。
身边没了别人,苗庭立即给了纪尔容一个凛厉眼色,可惜,纪尔容一直在四处观察,根本没注意到他此刻的情绪。
苗庭自己也有些纳闷,他并不是没有和女子亲近过,前几日还刚刚抱过……为何现在对她们如此排斥。
师父总说女子是男儿郎的克星。难道他的克星就是除了纪尔容以外的那些女子?
摇摇头,好像不对。那么说,纪尔容是他的克星?
他自相在这里思索纪尔容和其他女子之间的不同,另一边,缀玉已经准备登台了。
这是一个两百来平的大厅,中央靠北的位置有一个半人高的小台子,旁边有楼梯可上去。楼梯三米外对着的正是一个门帘。
门帘打开,带着面纱,套着纱衣的缀玉走了出来。
纪尔容一眼就看出是她来。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相聚了几次,还因为缀玉纱衣里面隐约可见的长裙。
缀玉抱着琵琶走上台,在台上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喧闹的厅内慢慢安静下来。
和纪尔容几次把酒言欢的芊芊玉指拨弄起来,悦耳的乐声缓缓流动。
旋律优美,推、拉、揉、吟间,一幅清丽的山水画卷展现在众人的眼前。就连含了目的而来的纪尔容都渐渐放松下来,一副陶醉痴迷。
苗庭不懂声乐,此刻也觉得好听,尤其是看到纪尔容一副呆傻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也开始跟着认真听起来。
弹奏到半截处,音调一转,立即加快了节奏,犹如细细流水冲劲低处,溅起片片水花。
缀玉面上的轻纱应声而落,台下一阵唏嘘。
今日的缀玉不似和纪尔容见面时那般,而是精心装扮,魅力自不可同日而语。台下已经有人受了蛊惑般站了起来,要不是有外人在,且怕唐突了佳人,说不定已经走上前去。
乐曲演奏到后半段,换成了柔和抒情的曲调,声声轻缓,似是要进入人的心里诉说情缘。此时刻,缀玉身上的纱衣向后落下,台下惊呼声渐起,像是梦中的人儿出现在了面前。
缀玉穿在里面的长裙露出来,洁白的丝质长裙,上面斑驳地点缀着一片一滴地色彩。有一块红色的痕迹仔细看犹如红色的鲤鱼,还有几滴粉色犹如一朵兰花,肩膀处则是一条细长的青色蜿蜒至胸部。用色鲜亮,增添了许多青春。
“好有心思的装扮!”人群中已经有人说起来。
许多人尚未从刚才的曲景中醒过来,心中尚在感受着曲调中的柔情。抬起眼再看缀玉的窈窕身段,含羞侧面,不禁跟着夸赞,“不错。”
有人看出长裙上的痕迹,开玩笑道:“如此衣裳怕只有缀玉穿着才好看。”
另一人出言否认:“人美,却也须靠衣装衬托。此衣不但取巧有美感,而且能将女儿家的身材显现得更窈窕。”这人也算胆大,若是在外面定然不敢这么说。
缀玉轻轻一笑,“玉儿今日不卖身,只卖衣。”
正摩拳擦掌想抱得美人归的客人立即有些失落起来,可转念想起缀玉身上帖肤穿着的长裙,心神照样荡了起来。
偶尔来点这种调调也不错,与拥着美人的销魂相比另是一种滋味。
老鸨笑盈盈走上台,更加衬托缀玉的秀美。
“各位爷,既然是卖衣裳,那就坐地喊价吧。”
大家也不含糊,立即就配合着开价了。
纪尔容此刻已经乐开了花,眼睛里一闪一闪的。等气氛热络的差不多,她的计划也完成了。
这时候,一声突兀的高价被人报了出来。其他提价的声音全体顿了一下。
纪尔容正欢喜,没听见喊的是什么数,转过头一看,不仅抽了抽嘴角,这不是四小才子之一柳遐风吗?看他样子好像对缀玉很有些什么。
可是,这样一来,要价热潮就起不来了!
还有几个有底气的在继续,柳遐风目光一直看着缀玉,每一次有人出价,他便压过去。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一回头便看到了嘿嘿直乐的纪尔容。
“是你?”
“打个商量,能不能让气氛再保持一会儿?别抬价了。”
